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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花晨坐在后座,把容恺紧紧搂在胸前。

“待会见到外公,你要喊他外公,知道吗?”

“外公喜欢听你话,一听你的声音,心里就会暖起来。”

容恺扭过脑袋。

“娘……其实外公跟我过,他很想回家。”

“他……当年是他不对,不该把你赶走。”

“他还,他后悔了,夜里常常睡不着,梦见你时候的样子。”

郭振义推着车走在旁边。

听到容恺的话,他沉默了一瞬,随即轻叹一声。

“快到村口时,花晨,你先别急着开口。让宇凡先去打招呼。”

“老人嘛,心里头怕是还没缓过来。突然看见你,情绪上来,容易冲动。”

黎花晨点点头。

“嗯……我都听你们的。”

一行人迎着风雪前行,走了将近两个时。

终于,在远处的山坡下,那个村子悄然出现在视野里。

黎花晨拍了拍怀中孩子的背。

“容恺,快到外公家了,再坚持一会儿,好不好?”

周宇凡把车稳稳地停在门口。

片刻后,他推门下车,走到郭振义身边,低声了句什么。

郭振义点点头,随即上前一步,敲了敲门。

“有人在吗?是……黎家吗?”

屋中静了好一阵子。

接着,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黎父扶着门框,佝偻着背站在那儿。

“是……是花晨?”

黎花晨心头一颤,眼眶瞬间红了。

她快步上前,一把攥住他冰凉的手。

“爹,是我!我回来了!您的女儿回来了!容恺也来了,他可想您了,每念叨着要见外公……”

她着,迅速把怀中的孩子抱到黎父跟前。

黎容恺瞪大眼睛,认真地盯着眼前这位满头白发的老人。

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

“外公!这是我给您带的苹果!我还带了兔子陪您!它就在车上,我待会儿抱下来!我再给您唱支歌,好不好?您喜欢听歌吗?”

黎康军的手抖得厉害。

“好孩子……”

黎花晨紧紧攥着父亲的手。

“爹,我清楚您在怕什么。您一直怕拖累我,怕我回来会被村人闲话,怕我过得不好……您放心,您从来都不是负担。”

“这些年,您一个人扛着这个家,守着这间老屋,我都知道。”

“我听周宇凡起过,您种地、捡柴、帮人看院子,哪怕冻得手指裂口,也不肯向韧头。”

“您觉得对不起我,觉得当年狠心把我赶出去,是做错了事。但是我没有怪过你。”

“您是怕我被邻里嚼舌根,怕我名声坏了,嫁不出去,才在那个雨夜,逼我离开。”

“临走那晚,您偷偷塞给娘的那几块银元,保住了容恺的命。”

她眼眶湿润,却依旧微笑着。

“要不是那些钱,他在高烧那几,根本住不进医院。您嘴上不,心里却一直记挂着我。”

“现在找到您,我就想着,陪在您身边,照顾您,让您往后日子能舒坦点,能吃饱穿暖,能安心地睡个好觉。”

她轻轻靠近父亲,额头贴上他的肩膀。

“哪会认为您是累赘?您是我爹啊。血脉相连,骨肉至亲,这一生,我都不会丢下您。”

每一句,老饶身体就颤抖一下。

“爹,我怎么会怪您呢?”

她紧紧抱住父亲和孩子。

“我们一家,团聚了。”

周宇凡站在边上,也轻声接话。

“爹,花晨的全是真心话。她跟我提您,从来不苦,只想您,惦记您。”

“现在我和大哥、妹、弟在余新、宁城开了厂,做生意,挣零钱。弟在港市,那地方医疗先进,有医生能给您做眼睛手术,让您重见光明。您就能看看容恺了……那个喊您外公的家伙。”

容恺那时候才三岁多,话还不利索。

可一见照片就指着喊“外公”,还非要抱着照片睡觉。

那双眼睛,和花晨时候一模一样。

郭振义这时开口了。

“亲家公,我叫郭振义。您和我家老爷子,是老交情,您记得他不?”

黎康军眼前,还留着一点模糊的光亮。

可看不清人,也辨不出物。

“郭家?……那个郭海荣的郭家?”

多年牢狱之灾,加上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摧残,早已将他熬得只剩一副躯壳。

这些年,他被剃了阴阳头,跪在雪地里认罪,冻得手指发黑。

最后那一根指头,就这样没了。

郭振义慢慢握住他的手。

“对,我是郭海荣的二儿子,郭振义。”

“振义?是你!”

黎康军声音发颤。

这子当年穷得叮当响。

谁也没想到,他从战场上回来,硬是救回了郭家。

“黎二叔,宇凡的弟宇捷在港市,那里的医生不定能治您眼睛。您真不想看看花晨如今长什么样?不想见见您亲外孙?”

宇捷已经在港市联系了眼科专家,对方看过病例后,虽不能百分百保证,但希望很大。

只要手术成功,黎康军或许能重新看见这个世界。

“我……”

黎康军张了张嘴。

“现在不一样了。过去那些事,不会再牵连花晨。政府迟早要翻案,你们黎家的宅子,不定还得还给您。”

政策已在松动。

黎家的旧宅虽已被改作他用,但产权仍在,重归黎家,并非毫无可能。

这话一出,黎康军的心,猛地一跳。

黎家不能绝后,花晨是黎家人,她必须活得堂堂正正。

可……

黎家,还有家吗?

老宅荒芜,院墙倒塌,连门匾都被砸碎。

他两个儿子,都走了。

黎家血脉,如今只剩花晨一个。

“还给我?人没了,房子还有啥用?”

他低声着。

房子再回来,也换不回儿子们的命。

“胡什么!”

郭振义盯着他。

“花晨不就是黎家的姑娘?她不姓黎?”

她的户口本上,清清楚楚写着“黎花晨”三个字。

他忽然懂了。

老一辈的执念,就攥在儿子手里。

黎康军颤抖的手,缓缓握紧了郭振义的。

“黎二叔,时代早就变了,女儿一样能传香火,血脉和情分从来就不只靠儿子来延续。您别再死死守着‘只有儿子才算数’那一套老观念了。您在这偏僻的山村里,一住就是十几年。可您那几个儿子呢?有谁真正惦记过您?”

黎康军身子猛地一软。

“儿子……都死了……都死在那些年了……谁还会想起我这么个快要入土的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