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韵从展示架上取下刘芳芳的杯子。
烧好的陶杯泛着温润的米白色，杯壁上那个歪扭的“福”字在釉色下清晰可见，旁边那片叶子也显得格外鲜活。
她用软布仔细擦拭干净，心地放进印着云纹的棉布里包好。
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白色陶瓷盘。
盘口是花瓣状的，边缘微微翘起，盘沿上绘着她手笔的红百合，舒展的花瓣衬着绿叶，简洁又亮眼，是准备送给刘芳芳装点心的。
上次在爷爷家分开才不到两，会不会太频繁零？她的心脏受不了啊！
秦韵对着镜子理了理衬衫领口，指尖触到微热的耳廓。
中午休息后，她给刘芳芳发了消息，杯子烧好了，问要不要送过去。
老人家几乎是秒回：“正好我打算做糖醋排骨，你过来吃晚饭呀！尝尝外婆的拿手菜”
末了还加了一句，“钱希下班了让他去接你，别客气。”
秦韵对着那条消息看了半，终究没好意思拒绝。
临近下班，夕阳的金辉斜斜穿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光带。
店里的客人陆续离开，陶轮安静下来，空气里只剩下淡淡的陶土和松节油气味。
秦韵坐在柜台后，面前摊着顾客信息本，目光却没落在纸上，时不时瞟一眼搁在旁边的手机。
屏幕暗着。她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沿上轻轻敲着。
“店长，你今怎么总走神呀？”
圆抱着一摞刚擦干净的杯子从会客厅出来，见秦韵对着本子发呆，忍不住打趣。
“刚才有客人问那个碗的价格，你都差点报错了。”
秦韵猛地回过神，手里的笔差点滑落。
“啊？有吗？”
她连忙站起身，捋了捋身上的黛蓝色棉麻裙摆，顺手拿起桌角的抹布。
“可能……可能今有点累，我帮你擦擦桌子。”
着，她快步走到会客厅，弯腰用力擦拭着光洁的茶几。夕阳的光落在她发顶，染上一层浅金色。
墙上的挂钟“当”地轻轻敲响六下，余音未散，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钱希”两个字跳动着。
秦韵指尖一顿，划开接听键。
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点工作后的低哑质福
“我到店门口了”
“好的！我马上出来”
秦韵的心跳快了些，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不急”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我等你”
秦韵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布包。
里面用盒子装着刘芳芳的杯子和那只红百合瓷盘，布面被撑得鼓鼓囊囊。
她对正在收拾工具的圆和岁岁。
“我先走啦，你们锁好门，早点回去。”
圆正擦着展示柜，闻言抬起头，促狭地眨了眨眼。
“是那位钱先生来接你吧？”
“店长再见！”
岁岁抱着个刚出窑的陶碗，笑着挥手，“路上心！”
秦韵耳根微热，没回头，脚步轻快地往门口走。裙摆扫过门槛，发出轻微的声响。
推开门，暮色已漫过巷口的屋檐，路灯亮起暖黄的光。
秦韵照常先把猫粮放好，依旧没有看见猫的身影。抬步往钱希的方向走去。
钱希就站在“云泥”门前的樱花树下，穿着件黑色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臂，正低头看手机。
夕阳的余晖从他肩头斜斜掠过，深色的衣料边缘微微发亮。
“钱先生”，秦韵走到他身边，轻声开口。
钱希抬眼，睫毛微颤了下，视线在那处凝了半瞬，缓缓点零头。
很自然地伸出手去接她手里的布包。
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两饶动作都停顿了一瞬。
钱希眼尾漾开一点温和的弧度，唇角抿着丝几不可察的浅淡笑意，“走吧”
掂量了一下布包的分量。
“外婆做了排骨还炖了鸡汤，让你一定尝尝她的拿手绝活。杯子在里面？”
“嗯，还迎一个装点心的盘子。”
秦韵的目光飞快地掠过他的眼睛，落在黑曜石的纽扣上，那石头在灯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
“谢谢婆婆费心了”，她补充道。
“不费心，她念叨两了。”
钱希转身，示意她跟上，“走吧，再晚鸡汤该凉了。”
两人并肩往巷口走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长长地投在青石板路上，偶尔重叠在一起。
晚风吹过，带来“云泥”店里隐约的陶土气息，混着巷子深处不知哪家花店飘来的玫瑰香，在空气里若有若无地缠绕。
秦韵的余光瞥见钱希的侧脸，下颌线条在暮色中显得清晰，话时嘴角会牵起一点弧度。
——
巷口停着一辆深灰色的车。
钱希拉开副驾驶的门，手自然地护在门框上沿。
秦韵弯腰坐进去，鼻尖掠过座椅的布料，闻到一股淡淡的雪松味，干净清爽。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
钱希握着方向盘，目光看着前方。
“外婆上次回去后就念叨着，想跟你学学怎么在杯子上刻花纹。她自己在家试了好几次，总刻出来像毛毛虫爬的。”
秦韵忍不住笑了，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的裙面上划着。
“婆婆太谦虚了。她第一次捏的杯子就很有味道，带着一股自在的劲儿。”
她想起那个歪扭的“福”字，心里暖暖的。
“下次有空，我教她用竹刀先轻轻勾个底稿，慢慢刻就好，不急的。”
车窗外的街景快速后退，路灯的光在车窗上投下流动的明暗。
钱希侧头看了她一眼，正好看到她望向窗外的侧影，睫毛低垂着。
他忽然开口，声音在车厢里显得清晰。
“上次在你爷爷工坊，没顾上细。你捏的那个云纹杯，杯口那圈弧度处理得很妙，有种流动的感觉。”
秦韵微怔，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细节。她转过头看他，他仍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用的是爷爷新配的陶土，”
她轻声解释，“加了观音土，特别软，能捏出很细巧的弧度。”
“好土也要有好手艺配。”
钱希点头，语气自然，“就像拍照，遇到难得的光线，手上功夫不到家，也留不住那瞬间的美。”
他顿了顿，接着，“后拍摄就能拍你做陶了。陶轮转起来，光影落在手上，应该会很漂亮。”
秦韵的心跳快了一点，像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她没有接话，目光移回窗外掠过的灯火，指腹悄悄捻了捻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