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最后一,江城的雨淅淅沥沥落下来,敲得“云泥”的木格窗沙沙响。
店里的客人比前几少了些,陶轮停在角落,转盘上还留着半块没揉完的泥,空气里混着湿冷的雨气和淡淡的泥香。
临近打烊。
秦韵正坐在柜台后整理展览的工具清单,就听见门口“叮铃”一声。
朱丽丽撑着把碎花伞走进来,伞沿滴着水,在门口的脚垫上蹭出水花。
“秦店长,忙着呢?”
朱丽丽把伞靠在门边,目光扫过陈列架,很快停在一只蓝地白花瓷瓶上。
瓶身是沉静的靛蓝,上面用白釉堆出花卉,花瓣的纹路细腻。
“丽丽姐来了”
秦韵放下笔起身,“快坐,我给你泡杯热茶”
“先不急喝茶”
朱丽丽快步走到架前,指着那只瓷瓶,眼睛亮闪闪的。
“秦店长,这个帮我包起来”
“好嘞”
秦韵轻手轻脚地取下瓷瓶,指尖避开釉面的花纹。
这瓶子烧了两回才成,第一次蓝釉烧得太深,第二次白釉堆得太稠,眼前这个,是她最满意的一个。
她从柜台下拿出锦盒,铺好软布,心翼翼地把瓷瓶放进去。
岁岁也凑过来帮忙,手里拿着丝带,笑着。
“丽丽姐,你眼光真好!这瓶子店长前才摆出来,还没正式上架呢,好多熟客都没瞅见,就被你先挑中了”
“那可不!”
朱丽丽叉着腰笑,“幸好我今来了,上次那个青釉杯被人抢了先,我还郁闷了好几,这次可不能再慢了”
“还有我预定的那个樱花碗也记得给我包起来”
“好”
秦韵转头对着正在擦展示架的,“圆,把丽丽姐预定的樱花碗拿过来,在最里面那个白瓷盘旁边”
“好勒”
她把锦盒盖好,系上浅蓝的丝带,递到朱丽丽手里。
“这瓶子的蓝釉是用草木灰调的,越用越润,摆在博古架上,下雨看着也亮堂”
“我就喜欢这颜色!”
朱丽丽接过锦盒,抱在怀里像捧着宝贝。
圆心拿着樱花碗过来,粉白配色,碗沿呈花瓣状,碗边有立体的樱花,栩栩如生。
“哇,真漂亮!”
朱丽丽立刻凑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碗沿的樱花,语气里满是欢喜。
“幸好我这次预定了,不然肯定又被人抢了去!”
“你喜欢就好”
秦韵笑着从柜里拿出软纸,接过碗,动作轻柔地包好。
送朱丽丽到巷口,看着她的车消失在雨幕里,秦韵才转身往回走。
手里的黑伞伞面被雨点敲得“哒哒”响,像在数着步子,雨丝偶尔顺着风斜过来,沾湿她的发梢,带着点微凉的湿意。
路过店门口的樱树时,她下意识停了脚步。
枝头的花瓣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几朵挂在枝桠上,地上铺着层粉白的花毯,被雨水浸得软软的,踩上去会留下浅浅的印子。
秦韵望着空落落的枝头。
钱希明明两三就回来,这都过去好几了,怎么还没消息?
她又赶紧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太多。
不定他早就回来了,只是工作室事多,没时间来店里而已。
她拿出手机,点开她和父母的家庭群,店里休息,她今晚回来。
柳若宁和秦朗月很快就回复了,他们做好饭等她。
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一则推送。
“海城遭遇强台风‘玛娃’正面袭击,全市停课停航,部分城区积水严重”。
她的手指顿住了。
海城?
她记得钱希他这次出差的目的地就是海城。
心口莫名一紧。
快步走回店里,坐到柜台后,点开了新闻详情。
画面里狂风肆虐,暴雨如注,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街道成了浑浊的河流。
评论区里不少人在报平安,也有人焦急地询问当地情况。
一种陌生的、细密的担忧瞬间攫住了她。
他没事吧?
航班肯定取消了,他人在哪里?
酒店安全吗?
她下意识点开了和钱希的聊窗口。
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几前的语音电话。
她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犹豫着该不该问。
会不会太唐突?
他也许在忙,或者信号不好?
但这种担忧挥之不去,指尖已经不受控制地敲下了一行字。
「看到海城台风的新闻了,你回来了吗?那边还好吗?」
消息发送成功,对方没有回复。
秦韵放下手机,试图用整理订单来转移注意力,目光却总忍不住往手机屏幕上瞟。
时间似乎变得格外缓慢,每一秒都被拉长。
突然,握在手机毫无预兆地振动起来,清脆的铃声响起,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正是她此刻心心念念的那一个。
秦韵几乎是立刻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
“喂?”
电话那头先传来一阵轻微的杂音,像是信号不稳,随即是他熟悉的声音,比平时似乎更低沉一些,带着电流的细微质福
“刚看到消息,吓到你了?”
他的语气很平稳,甚至带着一点安抚的意味。
秦韵听到他声音的瞬间,一直悬着的心才好像终于找到了落点。
“没、没颖
她下意识地否认,声音却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就是……看到新闻,风好像很大”
“嗯,是挺大的”
钱希的声音里似乎含零极轻的笑。
“窗户外面现在就跟瀑布一样,白茫茫一片”
“不过酒店很结实,很安全,别担心”
“那就好”
秦韵轻声,手指不自觉地用笔在本子上画圈。
“航班都取消了吧?”
“何止取消,归期未卜”
他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透过话筒传来,带着点无奈的慵懒。
“机场关闭了,所有航班无限期推迟。现在就是被困在酒店里,除了处理点线上工作,就是看着窗外下雨”
他描述得轻描淡写,秦韵的脑海里却几乎能立刻勾勒出那副画面。
高楼酒店的房间,密闭的空间,窗外是狂风暴雨,他一个人对着电脑屏幕。
“那你……吃饭怎么办?”
她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酒店有餐厅,客房服务也可以点餐”
他回答,接着语气自然地转了个弯。
“就是味道一般,有点想外婆做的菜了”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
“哦对了,刚跟我外婆报过平安了,怕她看新闻担心”
“婆婆肯定很担心你”,秦韵轻声应和。
“是啊,老人家嘛”
钱希的声音温和了些,“所以……这几我回不去,可能还得麻烦你……”
他的话没完,但秦韵立刻明白了。
“我明白的”
她接过话,语气很自然,“正好店里休假几,我本来也打算明去看看婆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两秒,再开口时,钱希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如释重负的放松。
“谢谢,有你去,我确实放心很多”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透过电流传来,莫名有些挠人。
“她喜欢你,比喜欢我这个亲外孙还多”
秦韵的耳朵莫名有点发痒,她能感受到耳朵越来越烫
“我也喜欢婆婆”,她声
“那…”
钱希没再往下,只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像极细的软风,轻轻拂过她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