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的少年站在谷堆旁,影子被拉得老长,像一株刚刚抽穗的稻子。
“阿囡,把竹匾再往东挪挪!”爷爷的烟袋锅在晨雾里明灭,苍老的声音裹着稻壳的清香飘来。杨赤脚踩在晒得温热的石板上,脚掌能感受到细碎稻谷在指缝间流动的酥痒。他学着爷爷的样子,用木耙把谷堆推成波浪状的纹路,每道弧线都像田埂上蜿蜒的溪流。
隔壁阿婆送来刚蒸的米糕,竹篮里还躺着几颗沾着露水的野柿。“杨晒谷晒得比大人还灵光哩!”她粗糙的手掌揉乱杨的头发,发丝间立刻沾满阳光的碎金。杨咬了口米糕,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混着稻谷的清香,这是秋独有的味道。
“阿婆,您尝尝我晒的谷子!”杨从谷堆里挑出几粒饱满的稻谷,递到阿婆掌心。阿婆眯着眼端详,皱纹里漾开笑意:“这谷子晒得透亮,等会儿碾出来,肯定香得能飘到村口去!”
这时,母亲提着竹篮从屋里走出,篮里装着几件未缝补的衣裳。“杨,晒谷子累不累?”母亲蹲下身,用手轻轻拂去杨额头的汗珠。
“不累!”杨挺起胸脯,“妈妈,我帮您晒谷子,您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母亲笑着摸了摸杨的头:“我的杨长大了,知道心疼妈妈了。不过,晒谷子是个辛苦活,你要是累了,就歇歇。”
“我不累!”杨倔强地摇摇头,“妈妈,您看,我晒的谷子多漂亮,等会儿碾成米,我们就能吃上香喷喷的米饭了!”
日头爬到头顶时,杨的草帽檐已经汗湿了一圈。他蹲在谷堆旁,用细网筛剔除混在其中的碎叶。筛子晃动的节奏里,突然发现几粒青色的稻谷——那是被麻雀啄过的痕迹。
“杨!”远处传来伙伴的呼唤,大虎举着竹竿在晒谷场边挥舞,“来玩打仗呀!”竹竿扫过谷堆,带起一阵金色的旋风。杨刚要起身,爷爷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谷子要翻三次才干透哩。”
“大虎,等等我!”杨回头喊道,眼睛却盯着谷堆,用木耙轻轻划出一道浅沟,“爷爷,谷子要晒得像娃娃的脸,红扑颇才甜呢!”
大虎跑过来,蹲在谷堆旁,好奇地戳了戳稻谷:“杨,你晒谷子比玩泥巴还认真啊!”
“当然啦!”杨挺起胸脯,“等谷子晒好了,我请你吃新米做的饭团,可香了!”
大虎眼睛一亮,抓起一把稻谷抛向空中:“那我也帮你晒!”
这时,母亲提着水壶从家里走来,壶里装着清凉的井水。“杨,大虎,来喝口水吧。”母亲把水壶递给杨,又给大虎倒了一杯。
“谢谢妈妈!”杨接过水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妈妈,您做的井水真甜!”
母亲笑着擦了擦杨嘴角的水渍:“甜就多喝点,晒谷子容易出汗,多补充水分。”
当西边的云霞烧成橘红色时,杨的竹匾已经装满了三担稻谷。爷爷用麻绳捆紧谷袋,粗粝的麻绳在掌心勒出红印。杨学着大饶样子,把谷袋扛在肩上,沉甸甸的压迫感让他踉跄了一下。
“慢些走,谷子要顺着肩膀滑。”爷爷扶住摇晃的谷袋,手掌的温度透过粗布传来。祖孙俩的影子在晒谷场上拉长,像两株并肩而立的稻穗。
“杨,累不累?”爷爷轻声问。
“不累!”杨咬紧牙关,脚步却越来越稳,“爷爷,我明还要来晒谷子!”
这时,母亲提着竹篮从家里走来,篮里装着几件洗好的衣裳。“杨,爷爷,辛苦了。”母亲把竹篮放在地上,又从篮里拿出几个热乎乎的馒头,“来,吃个馒头,补充一下体力。”
杨接过馒头,咬了一口,馒头的香甜在嘴里弥漫开来:“妈妈,您做的馒头真好吃!”
母亲笑着摸了摸杨的头:“好吃就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晚饭后,杨坐在门槛上数星星。爷爷的烟袋锅在黑暗里明明灭灭,像落在人间的星辰。“知道为什么晒谷要选晴吗?”老人突然开口,烟圈在月光里袅袅上升。
杨摇摇头,看见爷爷的皱纹里藏着泥土的沟壑。
“稻谷和人一样,要经过阳光的抚摸,才能把水分变成香。”爷爷把晒干的稻谷捧在手心,谷粒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就像你今晒的谷,明就能变成香喷喷的米饭。”
杨忽然明白,晒谷场上的每一道耙痕,都是大地写给空的情书。他悄悄把一颗最饱满的稻谷放进衣兜,决定明要告诉花,自己学会了让稻谷唱歌的秘密。
这时,母亲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件新缝制的衣裳。“杨,来试试这件新衣裳,看合不合身。”母亲把衣裳递给杨,眼神里满是温柔。
杨接过衣裳,轻轻抚摸着上面的花纹:“妈妈,您真厉害,缝的衣裳又漂亮又舒服。”
母亲笑着帮杨穿上衣裳,又整理了一下衣领:“我的杨穿上新衣裳,就像个大人了。”
月光洒在晒谷场上,金黄的稻谷像沉睡的海洋。杨枕着谷香入梦,听见田野里传来细碎的声响——那是稻穗在月光下轻轻摇摆,着只有土地能听懂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