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村长沈明礼,自然也是知晓了沈青山一家回村的消息。
沈明礼面上先是掠过一丝浅淡笑意,转瞬便漾开几分舒展。
语气里藏着难掩的欣慰:“看来这沈青山倒是看得通透,终究是血脉亲情,斩不断也割不开的。”
他指尖轻捻着衣角,眼底亮堂了些。
“沈锦程既已为官,最是看重自身清誉,如今肯踏回沈家村,便知他没忘了根。”
念及此处,他胸中郁气尽散,只觉通体畅快。
“咱们沈氏一族,总算是能扬眉吐气了!”
话音落,他忙转头唤来身旁儿子沈进学,语气急促又郑重。
“走,快随我去村口迎接沈大人,莫要失了礼数。”
父子二人脚步匆匆,不多时便赶到村口那棵老柳树下。
拨开围得密密麻麻的人群,沈明礼率先躬身,脸上堆着谦和的笑。
恭声道:“草民沈明礼,见过沈大人。”
周遭村民先是一愣,方才回过神沈家早已不是往日里寻常农户。
尤其是沈锦程,那可是经陛下钦点的探花郎,实打实的朝廷命官。
反应过来后,众人不敢怠慢,一个个相继屈膝跪了下来,口中齐齐行礼。
“见过沈大人。”
沈青山见状微微一顿,下意识看向身侧的儿子。
沈锦程眸色轻轻一转,忙上前两步,伸手去扶沈明礼,语气温和又恳牵
“村长爷爷快起身,折煞晚辈了。
我此次回村只是处理私事,并未身着官服,算不上什么‘大人’,您这般行礼,倒是见外了。”
着,他又抬眼望向跪着的村民,温声道。
“诸位叔伯婶娘也快请起,都是乡里乡亲,不必如此拘谨。”
沈明礼连忙直起身正色道:“万万不可,礼不可废。
如今我沈家族人总算得蒙荣光、发扬光大,这是何等幸事。
锦程,这般殊荣必须即刻开祠堂告慰先祖。
再修座牌坊立在村口,好好彰显我沈氏一族的荣光才是。
快……快燃放鞭炮,恭迎探花郎回乡祭祖!”
话音刚落,噼啪作响的炮竹声便骤然炸响。
此起彼伏回荡在村口,硝烟裹挟着喜庆的气息漫开。
身后村民的欢呼声紧随其后,一浪高过一浪。
人人脸上都漾着与有荣焉的光彩,眼底满是雀跃。
这动静来得又急又快,沈青山一家显然猝不及防,脸上还带着几分怔忡。
沈锦程微微蹙起眉峰,抬眼看向沈明礼,眸光沉了沉,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他心下已然了然,想来村长早已提前备妥这些。
怕是怕自己在外发达了,便不认族里,特意用这般阵仗将他与沈氏一族的牵绊绑得紧实些。
沈锦程心下淡淡一笑,对沈明礼这点心思了然于胸。
只当是寻常计较,转瞬便一笑而过。
他深知宗族兴盛能带来的益处,沈明礼这般急于绑定荣光、巩固联结,本就是最寻常的心思。
他早将这些看得通透,只要村里拎得清,他也不会不管,便顺着话头温声道。
“锦程本就是沈家村的人,如今功成名就,自然该告慰沈氏先祖,不负宗族庇佑。
这些事村长爷爷看着安排便是,只是我刚入朝为官。
行事需谨守分寸,不可太过张扬,免得落人话柄,一切从简就好。”
沈明礼见他非但没拒绝,反倒顺着自己的意思来,悬着的心当即落定。
忙不迭点头附和:“呵呵,这是自然,是该低调些。
如今色已晚,祭祖之事不如搁在明日,你们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
想来还没好生用饭,不若先到我家歇脚用膳,也好缓一缓乏?”
沈锦程眸色微闪,瞧着沈明礼这模样,显然是被喜悦冲昏了头。
竟忘了他们此行的初衷,遂温声提醒:“村长爷爷不必忙碌。
我来之前已在县里租好客栈,此次回来,原是陪爹娘来奔丧的……”
“哦!”沈明礼这才猛地记起沈庆河一家的事,拍着额头懊恼道。
“哎,你看我这年纪大了,脑子竟糊涂了,竟把这茬给忘了……”
他脸上瞬时褪去喜色,换上一脸苦涩,叹着气反复呢喃:
“哎……庆河叔他……哎!实在可惜!”
着,目光悄悄扫过沈青山一家,见三人神色平静。
眉眼间毫无半分悲伤难过,心头微动,忙敛了情绪整理措辞。
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咳咳,是这样,先前本没打算通知你们的。
毕竟路途遥远,又怕扰了你的差事,可你们终究是……”
后面的话还没有完,就听沈锦程开口道。
“沈庆河是我沈家村的族公,他老人家过世,我们作为晚辈理应前来吊唁!
爹你是不是!”
沈青山眉头蹙眉,叹息一声缓缓点头。
“对!”
沈明礼瞪大眼,心惊的看向一脸随和的沈锦程。
能如此平静的他们同沈庆河之间的关系。
只是普通的族叔,族公,也是心领神会的应声。
“哎…哎……理应如此。那…那边先去沈家吊唁……”
随即便领着沈青山一家往沈家老宅走去!
沈家老宅历经十余年风雨,院墙斑驳掉皮,檐角爬着枯藤,透着几分衰败破旧。
堂屋内早已挂起素白孝幡,风一吹便轻轻晃荡,添了几分凄清。
正中央一口厚重的黑漆棺材横放着,气氛沉凝肃穆。
沈大柱、沈大树兄弟俩一身粗麻孝衣,跪在灵前,脸上却无半分哀戚,只剩掩不住的冷漠。
沈大柱趁人不注意,凑到弟弟身旁,压着声音嘀咕:
“哎,大树,爹生前最疼你,他在世时,有没有偷偷给你塞过银子?”
老头子这一走,他便是沈家明面上的当家人,可翻遍老宅角角落落,只搜出十几两碎银。
这么多年的家底就这点,他不信,定是爹趁他不注意,偷偷贴补给了沈大树!
沈大树满脸隐忍的哀容瞬间绷不住,双目狠狠瞪着沈大柱。
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爹分家后一直跟着你们过,吃穿用度都由你们照料。
什么时候偷偷给过我银子!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沈大柱白了他一眼,语气满是狐疑:
“哼,没给谁信?爹操劳一辈子,怎会就这点家底?
大树,不是大哥你,你如今孤身一人,无儿无女,手里就算有钱也没用。
不如先帮衬帮衬我,日后让你两个侄子给你养老送终。
保你后半辈子安稳,多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