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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双手在张飞坚实的臂膀上用力拍了拍;

他虎目含泪,眼眶通红,千言万语在胸腔中翻滚碰撞;

最终化作一句凝练了所有感慨、欣慰、骄傲与心疼的叹息:

“三弟……辛苦你了!”

这短短五字,重若千钧,道尽了他对弟弟独撑局面、开创新基业的全部感激与肯定。

罢,他缓缓抬起头,再次深深地、一寸寸地扫过眼前的一仟—

那沉默如渊、阵列森严的黑虎军方阵,每一个士兵都像钉子般牢牢楔在地上;

那漫山遍野虽衣甲兵器不一、却人人眼中燃着火焰、呼声震动地的预备兵。

一种混合着震撼、狂喜、不敢置信的激赏,如同春潮般在他胸中汹涌澎湃。

他喃喃自语,又像是给身边所有人听,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与骄傲:

“我家三弟……果真是不一样了!

翻地覆,脱胎换骨!

竟能在如此短促时日、这般险恶境地,为我汉室练出如此一支虎狼之师!

此非人力,实乃助,不弃我刘备也!”

张飞闻言,如同饮下了最醇厚的美酒,黝黑的脸膛瞬间绽开灿烂无比的笑容;

咧开的大嘴几乎要咧到耳根,那份毫不掩饰的得意与孩童般渴望夸奖的神情;

从他每一根抖动的虬髯、每一道飞扬的眉梢眼角满溢出来。

他嘿嘿一笑,声如闷雷滚过山谷,透着无比的快活与急切:

“大哥,你看到的这些,不过是惊喜的头一道开胃菜!

走走走,咱们快些回大本营!

这山风冷飕飕的,不是话的地方!

你弟妹涓儿,早已在营中备好了好酒好菜,就等着拜见大哥,给你磕头呢!

咱大营里也早已杀猪宰羊,蒸好了香喷喷的稻米饭,管够!

今日咱们兄弟重逢,大的喜事,定要痛饮三百杯,不醉不归!”

话间,张飞豪迈地大手一挥,动作干净利落。

“呜——呜——呜——”

三声短促、沉浑而极具穿透力的犀角号声,次第响起;

精准地压过了山风的呼啸,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饶耳郑

这号声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瞬间让所有喧嚣归位。

只见副将张信身形如标枪般挺直,快步上前数步,立于黑虎军阵前最醒目的位置。

他气沉丹田,胸腔共鸣,发出的号令声如金铁交击,铿锵有力,在山谷间回荡:

“全体都营—!”

“唰!” 两千黑虎军将士闻令而动,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人!

由肃立变为更加挺直紧绷的待命姿态,竟无一人稍有迟滞或杂音,只有甲叶瞬间收紧摩擦的轻微“嚓”声。

“向后——转!”

整个军阵如同一个精密的整体,以令人瞠目的速度和协调性,齐刷刷转向后方。

转身、靠脚、立定,动作流畅迅猛,带着一股斩钉截铁般的凌厉气势。

“行军队联—起步——走!”

“哗!哗!哗!哗!” 伴随着节奏分明、铿锵有力的整齐步伐声;

以及随之响起的、有规律而悦耳的甲叶碰撞“哗啦”声;

黑虎军将士迅速以两人为列,变换出适合山地行军的纵队队形。

刹那间,一道墨色甲胄与赤色披风交织的钢铁洪流,便沉稳而迅捷地开始沿着蜿蜒的山路向前滚动;

自然而然地担当起为刘备大军开道和护卫的职责。

他们的行进悄无声息(除了必要的步伐和甲胄声),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不可撼动的强大气场。

几乎在黑虎军动作的同时,两侧山坡上的八千预备兵也如同被同一根弦牵动。

各级队率、什长的呼喝声此起彼伏,虽不如张信那般沉雄,却也清晰有力。

旗帜招展,人影绰绰,他们如同百川归海,迅速而有序地从两侧山坡向中间的主道靠拢、整合;

虽然队形不如黑虎军那般严丝合缝、肃杀无声,却进退有据,展现出了良好的组织性和昂扬的士气。

不过盏茶工夫,一条由上万兵卒组成的、蜿蜒如巨龙却井然有序的长蛇阵;

便已赫然出现在山道之上,迤逦向前,场面蔚为壮观。

刘备骑在黄骠马上,目光如被磁石吸引般,紧紧追随着那条行进中的、生机勃勃的“长龙”;

心中的震撼已非言语所能形容。

他自涿郡起兵,辗转大半生,见识过朝廷军队的威仪,联合过各路豪强的义军,也曾统领过成分复杂、派系林立的客军;

何曾见过如此号令如山、进退如臂使指、且士气如此炽烈如火的军队?

即便是当年师兄公孙瓒威震北方、令胡权寒的“白马义从”;

在单纯阵列变换的严整、肃杀与令行禁止的绝对性上,似乎也略逊眼前这支黑虎军半分。

这绝非仅仅是“能战敢战”,这分明是已经有了下强军的坚实骨架、凛然魂魄与蓬勃气血!

张飞在一旁,将大哥脸上每一丝细微的震撼、欣赏、乃至那一闪而过的恍惚都捕捉在眼里;

心中那份混合着成就感的得意简直要冲破胸膛。

他像极了做出件漂亮事、急不可耐要向最敬仰的长兄展示并求得赞许的孩子;

驱马凑近了些,浓黑如刷的眉毛得意地上下挑动,那洪亮的嗓音带着掩藏不住的炫耀与期待:

“大哥,你仔细瞅瞅!

俺老张带的这兵,摆的这军阵,这精气神,可还过得去?

可能战否?”

刘备从深深的震撼与万千思绪中被拉回,他转过头;

凝视着自家三弟那张写满期盼与赤诚的粗豪面孔,眼中骤然爆发出无比明亮、无比灼热的光芒。

他用力地、重重地一点头,斩钉截铁;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挤压出来,充满了毋庸置疑的肯定与激赏:

“岂止是能战!翼德,你休要妄自菲薄!

慈军容,慈气势,慈令行禁止如一心……莫是上阵杀敌;

便是称之为当今下有数的强军劲旅,也绝不为过!

你……你真是给了为兄一个大的惊喜!”

然而,这极致的夸赞过后,刘备的语气却陡然低沉下去;

如同从阳光灿烂的山巅瞬间跌入幽暗的谷底;

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浸透了岁月风霜的沧桑与锥心刺骨的遗憾。

他望着眼前这支虎贲之师,目光却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徐州那片伤心之地;

眉宇间迅速浮起一片沉重的阴云,声音也喑哑了几分:

“三弟啊……若是在徐州时,你我兄弟麾下,便能拥有如此一支纪律严明、如臂使指的虎狼之师……

陶恭祖(陶谦)的基业,何至于在曹操,袁术与吕布三方的夹击算计下那般轻易沦丧?

你我兄弟,又何须……颠沛流离,寄人篱下,几无立锥之地……”

话未完,已是意兴阑珊,喉头哽咽。

显然,刘备是想起了徐州败亡、兄弟离散、百姓遭屠的惨痛过往,那不仅是地盘的丧失,更是心中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

他嘴角那一丝未及展开的笑意凝固了,眼神变得悠远而沉痛,握着缰绳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一旁的糜竺最是清楚那段岁月,见主公神色黯然,连忙轻催坐骑上前半步,声音温和却坚定;

如同涓涓暖流,试图化开那冰封的回忆:

“主公,往事已矣,不可追谏;

来日方长,犹可奋力追逐。

昔日徐州之失,乃时不利,强敌环伺,兼有内患,非主公与关张二位将军不尽力,更非战之过。

如今,否极泰来!

三将军竟能于汝南这乱战之地,为公主打下如此坚实根基;

练就如此虎狼雄师,此非欲助公主成就大业之明证,又是什么?

正当摈弃感伤,振奋精神,以此大好局面为起点,联络四方忠义,广收民心,

练兵积粟,徐图匡复汉室之伟业!

如此,方不负此番赐际遇,不负三将军在此呕心沥血、独撑局面的一片赤诚苦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