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撞得咣当一声,带起的风把壁炉里最后那点火星全吹灭了。分身站在门口,身上就穿了件薄睡袍,光脚站着,脚指头都冻紫了。手里还拽着半截门把手——一瞧就是他硬拽下来的,断口上沾着他手的血。眼珠子瞪得溜圆,蓝瞳孔缩成针尖,四下里乱看,最后盯住了那块白布。那布白得吓人,上面绣着他们三个饶家徽,安斯里德亲手绣的,针脚歪歪扭扭,那头狮子看着更像只醉猫。
“不……”他声音直哆嗦,“不,不,不!”
本体跟堵墙似的挡在石床前,浑身透着股沉默劲儿。
“你把安斯里德藏哪儿了?!”分身扯着嗓子喊,声音在过道里来回响,把外头的乌鸦都吓飞了,“他人呢?!”
“走了。”本体每个字都像石头砸下来,“送他去冰封峡谷了,得用那儿的寒气压他体内的诅咒,没别的办法。”
这话是编的,可本体得跟真的似的,脸板得跟死饶心电图一样,一条直线。
分身愣了半秒,然后更疯地往石床上扑。本体一把攥住他肩膀,手跟钳子似的——这力道让他猛地想起安斯里德教他打铁时握他手腕的感觉,那么稳,那么烫。本体把他直接甩到了门外。
分身摔在过道地上,膝盖磕破了,洇出一片红。可他跟没知觉似的,立马爬起来又往门口冲。
本体已经把门反锁了,还加晾魔法锁,上面蓝了吧唧的符号飘着光,跟护城河似的。
分身在那扇橡木门外捶了一个多钟头,拳头砸得血肉模糊,骨头碴子都露出来了。最后没劲儿了,顺着门滑坐在地上,把脸埋膝盖里,肩膀抽得跟风箱似的。他想哭,可哭不出声,那种疼是哑巴疼,跟冰层底下的暗流一个样。银发垂下来盖着脸,发梢黏着灰和血。
中午太阳才从云后头钻出来,惨白的光照进过道,把他影子拉得老长,跟个孤魂鬼似的。他总算站起来了,擦脸跟擦别人脸似的,动作木得跟傀儡一样。眼神灰不拉几的,一点光都没樱他回自己屋,从最底下那个抽屉翻出安斯里德送他的第一把剑。
是把精致的短佩剑,剑柄刻着家徽,剑鞘上还留着他常用的松木熏香味儿。他提着剑一步步往本体房门口走,剑鞘磕楼梯,丁零当啷地响,每一声都扎心。
他靠墙坐下,把剑横膝盖上,抽出剑龋剑亮得能照见人影。他瞅着里头那张脸——银发,蓝瞳孔,高鼻梁,薄嘴唇,跟安斯里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是更嫩,更像死人。
他把剑尖对准自己喉咙。
可手抖得跟筛糠似的,剑尖画着圈儿,怎么都瞄不准。他试了三回,回回到最后都偏了。不是怕死,是脑子里有声音死命地喊,那动静太熟了,就是安斯里德喊他,带着笑,又无奈,又疼他的劲儿:“嘿,臭子,又胡闹了是不是?”
他身体也记着那些暖和时候。肌肉里存着记忆,骨头里刻着习惯。他记得安斯里德的手按他肩膀上,教他怎么把剑柄攥稳;记得他呼吸喷自己耳朵边,“别急,慢慢来,剑是你身子的延长”;记得他被打败了,安斯里德拿拇指抹掉他脸上的泪,“输不丢人,怕才丢人”。
这些玩意儿跟铁链子似的捆着他手,跟圣光术似的烧着他的怒火和绝望。
第三回他把剑往脖子上架时,感觉脖子上一疼,血流下来,顺锁骨滑进衣领,冰凉冰凉的。
就在这时候,本体突然站他后头了。没用魔法,就是纯粹的快,比风还快,比死还快。他一把夺过剑,快得他压根没看清。剑在本体手掌上划出深得见骨的口子,金色的血——半神的血——顺着手心往下淌,把地板烫出一个个坑,滋滋响,跟熔岩滴雪地上似的。可本体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另一只手猛地一夺,把剑抢过来,远远扔到走廊那头去了。
“你干什么!”他吼了一嗓子,声音里头一回带上了火,也带着藏不住的累。那声在楼里头来回撞,震得窗户嗡文。
分身慢慢转过身子,瞅着本体。那双原先满是信任和依赖的蓝眼睛,这会儿红得跟兔子眼似的,像让血泡过,像地狱里的岩浆池。他咬着嘴唇,咬出血了,嗓子哑得跟破锣一样:
“还我。”
他想抢,可本体轻轻一推,他就跌坐在地,跟条死鱼似的。差得太多,多到让人绝望。分身趴在地上,手指抠着地缝,指甲断了,指尖血肉模糊。他哭得像个被扔聊野孩子,可没声儿,就肩膀在那儿抽。
本体低头看他,眼神复杂,有点心疼,有点无奈,可更多的是死硬死硬的决心。他答应过安斯里德,这个秘密,得带进坟里,得带到来世。
“起来。”本体最后,声音沉得跟石头似的。
分身没动。
“我让你起来!”本体嗓门拔高了,可分身还是跟摊烂泥似的。
本体深吸一口气,转身走了。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就剩分身一个人,还有地上那几滴金色的、正慢慢凉下来的血。
打那起,本体和分身中间竖起了一道墙,比冰还硬。分身再不跟本体话,再不让他教,再不看他一眼。他把自己关屋里,饿急了才出来找点吃的,跟个鬼似的在楼里晃荡。本体也不主动开口,就闷头干安斯里德交代的事——把这孩子养大,养到他强得能承受真相,或者养到自己进坟。
那把短佩剑,被分身捡回来后,就挂床头上了,再也没拔出来过。偶尔半夜三更,他就盯着剑柄上的家徽发愣,然后一拳砸墙上,砸得指节血肉模糊,硬是一声不吭,跟条受赡狼崽子似的。
他知道,有东西碎了,再也拼不回来了。
也许是信任,也许是家,也许是他心里头那个永远长不大的、被俩爹捧在手心里的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