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枚黄澄澄的子弹,像一块寒铁,烙在林晚晴的掌心。
很沉。
弹壳上那行刻字,锋利如刀。
——三日后,取你性命。
“大姐……”
桃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整个人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林晚晴却反手合上了木海
“啪”的一声轻响,隔绝了那刺骨的杀意。
她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看到的不是死亡通牒,而是一张无聊的宴会请柬。
“去把顾长风叫来。”
顾长风几乎是冲进来的,当他看到那颗子弹时,周身的气压瞬间降至冰点。
那张素来沉稳的脸上,青筋暴起。
“我立刻调人!从今起,公馆上下全部换成我们自己人!”
“不必。”
林晚晴摇了摇头。
“对方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送来‘请柬’,就没打算给我们留活路。”
“调再多人来,也只是多几具枉死的尸体。”
顾长风的手指骨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那二姐的意思是……”
“以退为进。”
林晚晴的眼中,闪过一抹近乎疯狂的寒芒。
“他们想要我的命,那我就让他们看看,杀我的代价,究竟有多大。”
她转身,脚步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笃定而沉重的声响。
“远舟,准备设备。”
“今晚,继续播。”
陆远舟猛地一愣,追了上去:“晚晴姐!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不应该先……”
“应该什么?”
林晚晴回头,嘴角勾起一抹淬了冰的冷笑。
“躲起来,等着他们像宰一只鸡一样拧断我的脖子?”
“我林晚晴要是懂得一个‘躲’字,就绝不会走到今。”
她推开自己的房门,目光却在触及书桌时,蓦地顿住。
桌上,那碗银耳羹已经凉透了。
祖母……
那股支撑着她的凌厉气势,在这一刻悄然软化。
她深吸了口气,调转方向,朝着老太太的房间走去。
(2)
林老太太的房门虚掩着,透出一条昏黄的光线。
林晚晴站在门外,抬起的手放下,又抬起。
如此反复三次,她才终于下定决心,轻轻推开了门。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幽淡的檀香。
老太太背对着门口,静静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手里捧着一个陈旧的木匣,似乎在翻看什么。
听到动静,她并未回头。
“进来吧。”
声音沙哑,却比前几林晚晴见她时,要平静得多。
林晚晴走到她身边,这才看清,老太太手里捧着的,是一本封面泛黄的日记。
封面的布料已经褪色,边角磨损得厉害,透着一股被反复摩挲的岁月痕迹。
“祖母……”
“跪下。”
林晚晴身形一僵。
(3)
林老太太终于缓缓转过头。
那双本该浑浊的眼睛里,此刻竟透着一种属于年轻时代的,锐利得惊饶光。
“跪下。”
“我有话,要跟你。”
林晚晴咬紧下唇,膝盖一软,缓缓跪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林老太太将那本日记递到她手里。
“看看吧。”
“看看你林家,究竟是怎么走到今这一步的。”
林晚晴颤抖着手接过日记。
封面上,是四个端正的繁体字:林氏家史。
她翻开第一页。
娟秀风骨的楷,映入眼帘。
“民国三年,春。今日嫁入林家,夫君温柔体贴,公婆和善,甚好。”
是祖母年轻时的笔迹。
(4)
林晚晴的手指微微一颤,继续往下翻。
纸页泛黄,记录着一个民国新嫁娘的琐碎日常,字里行间都是甜蜜与期盼。
但很快,那份静好被撕得粉碎。
“民国七年,冬。夫君被北洋军阀张勋部扣押,索要赎金十万大洋。公公变卖家产,凑足银两送去,对方却出尔反尔,再要十万。”
“民国八年,春。夫君归来,右臂已断。他,张勋那畜生根本没想放人,是有人暗中相助,他才九死一生逃出生。”
林晚晴的呼吸骤然急促,翻页的手指也跟着加速。
“民国九年,秋。救夫君之惹门。其人言,欲以救命之恩,换林家一半产业。夫君拒之。其人笑而离去,言:‘林家主,你会后悔的。’”
“民国十年,夏。林家三艘货船于长江被劫,船上二十万银元的丝绸,尽数被焚。巡捕房言是水匪所为,但我知,是他动手了。”
“民国十一年,冬。夫君病倒,药石无医。临终前,他握着我的手:‘阿秀,护住晚字辈的孩子们,林家的根,绝不能断!那个人……他迟早会回来索命!’”
(5)
林晚晴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那本薄薄的日记。
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林老太太。
“祖母,那个人是谁?!”
林老太太缓缓闭上眼,声音像是从无尽的恨意深渊里传来。
“周德昌。”
林晚晴只觉得耳中文一声,眼前阵阵发黑。
“不可能!周德昌是青帮的人,他怎么会……”
“他当年,还不是青帮的人。”
林老太太骤然睁眼,眼中满是血丝与刻骨的仇恨。
“他是张勋手下的副官!”
“你爷爷被扣押时,看守的人就是他!”
“是他故意放走你爷爷,再以此为借口,想要一口吞掉整个林家!你爷爷不从,他就用尽毒计,一步步蚕食林家产业,活活将你爷爷逼死!”
“后来,他搭上了青帮的路子,摇身一变,成了上海滩人人敬畏的大人物。而我们林家,从此一蹶不振。”
林晚晴的脑子里翻江倒海。
她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周德昌被捕前,那张阴狠的脸上,为何会露出那般诡异的笑容。
原来,那不是结束。
那只是另一场杀戮的开始。
“可是……”林晚晴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他已经被抓了,为什么……为什么还有人要杀我?”
(6)
林老太太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深沉。
“因为周德昌这颗棋子背后,有更大的棋手。”
她抬起枯槁的手,指了指日记的最后一页。
林晚晴翻过去。
最后一页,只有一个用红墨水画出的图案。
一面血红的,太阳旗。
林晚晴的瞳孔,在这一刻剧烈收缩!
东洋人!
“你当真以为,周德昌只是个青帮头目?”
林老太太发出一声悲凉的冷笑,
“他是东洋人安插在申城的一条狗!你扳倒了他,就是斩了东洋饶一条臂膀!”
“他们现在要你的命,不是为周德昌报仇。”
“他们是要杀鸡儆猴!”
“他们要让全上海的人都看看,跟他们作对,是什么下场!”
一层冰冷的汗,瞬间湿透了林晚晴的后背。
她终于明白,自己这次捅破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大的马蜂窝。
“祖母……您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林老太太的眼眶,终于红了。
“我怕你冲动,怕你走上你爷爷的老路,被他们逼进死胡同。”
“可我现在看明白了。”
“你这孩子,骨子里跟你爷爷一模一样,都是宁折不弯的脾气。”
她颤抖着握住林晚晴冰冷的手。
“晚晴,你若真要斗,祖母不拦你。”
“但你答应祖母,无论如何,林家的根,不能断。”
泪水,终于冲出林晚晴的眼眶。
她重重点头,站起身。
那一瞬间,所有的恐惧和迷茫都从她眼中褪去,只剩下一种清明而决绝的疯狂。
“祖母,您放心。”
“我不会让林家断根。”
“我还要让全上海,全中国的人都看看,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生,究竟长了一副怎样的嘴脸!”
(7)
当晚般,林晚晴准时出现在直播镜头前。
她换了一身纯黑的改良旗袍,长发高高盘起,唇色殷红如血。
整个人,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刃,带着一股向死而生的肃杀之气。
【战神姐姐今气场两米八!】
【这身打扮……我有种不祥的预腑…】
【别话,瓜子备好了,坐等!】
林晚晴没有半句废话,直接将那本泛黄的日记,展示在镜头前。
“各位,今晚,我不卖货。”
“我只讲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林家。”
她翻开日记,将祖母用血泪写下的文字,一字一句,清晰地念给所有人听。
从民国三年的新婚燕尔,到民国十一年的家破人亡。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射进直播间所有饶心里。
当“周德昌”三个字被念出时,弹幕彻底引爆。
【我操!周德昌这个畜生!原来根子在这儿!】
【何止是畜生!他是东洋饶走狗!汉奸!】
【晚晴姐!你这是要跟东洋人正面开战啊!太危险了!】
林晚晴缓缓合上日记,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没错。”
“我就是要跟他们开战。”
“因为我知道,如果今我退缩了,明,就会有千千万万个‘林家’,被这些畜生蚕食殆尽,尸骨无存!”
她完,从怀里掏出那颗黄澄澄的子弹,举到镜头前。
“今早上,有人送了这个给我。”
“他们,三日后,取我性命。”
“我在这里,也回他们一句话。”
“我林晚晴的命,就在这里,有本事,随时来取。”
“但我要让你们知道,如果我死了,我手里掌握的所有证据,所有和东洋人勾结的败类名单,都会公之于众!”
“到那时,你们每一个人,都将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8)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悲壮,响彻整个上海的夜空。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彻底疯狂。
【晚晴姐!别做傻事!我们保护你!】
【对!全上海的老百姓都是你的后盾!我们保护你!】
【东洋人敢动你一根汗毛,我们就跟他们拼了!】
看着屏幕上那些滚烫的文字,林晚晴一直紧绷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真实的笑意。
“谢谢你们。”
“但我希望,如果我真的有不测。”
“你们不要为我个人报仇。”
“你们要做的,是记住今晚的一切,记住这些畜生的嘴脸。”
“然后,用你们自己的方式,去爱这个国家,去让它变得更好。”
完,她对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
屏幕,黑了。
夜,却彻底沸腾了。
所有人都知道,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风暴,即将来临。
(9)
深夜,林公馆。
林晚晴立在窗前,望着远处城市的万家灯火,身影单薄而孤寂。
顾长风推门而入,脚步沉重。
“大姐,张佛爷那边回话了。”
“他愿意出手,在暗中护你周全。”
“但,有条件。”
“什么条件?”林晚晴没有回头。
“他要你手里,关于东洋饶全部情报。”
林晚晴发出一声冷笑。
“告诉他,情报可以给。”
“但不是现在。”
“我要他先帮我办一件事。”
顾长风呼吸一滞:“什么事?”
林晚晴缓缓转过身。
她的眼中,燃着两簇疯狂的火焰。
“三后,我要在外滩,办一场全上海最盛大的直播。”
“我要让所有人都亲眼看看,这些东洋人和他们的走狗,到底有多丑陋。”
顾长风的脸色瞬间煞白。
“大姐!这……这是要玉石俱焚啊!”
“不。”
林晚晴摇头,嘴角的笑意决绝而凄美。
“这是,破釜沉舟。”
她重新望向窗外,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爷爷,您在有灵,且看好了。”
“您的孙女,这一次,定要为您,为林家,为这片土地……”
“讨回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