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山岚未散。
湿冷的雾气在林间缓缓流淌,将地间的一切都晕染得有些模糊。
雁回背着我往西走。
这是一个令我极度意外,却又在某种隐秘逻辑中能够成立的方向。
雁回也要去探一遍西境过来的路线吗?
上次他不是探过了吗?
还带回了陶罐。
就在方才,雁回将那两封密信交给暗卫带走时,我曾以为我们的任务已经结束。
作为探子,作为暗卫,查明敌情,上报主上,这便是闭环。
剩下的,应当是撤退,是保全,是等待上面的雷霆手段。
或者更合理的是去青木寨。
毕竟刚才探听到的消息是,王甫会去青木寨。
而青木寨有着惊的秘密:兵工厂。
然而雁回没樱
他没有给我任何解释,甚至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
他背着我,毅然决然地踏上了这条逆流而上的路。
我没有再多问。
暗卫的铁律刻在骨子里: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不看。
雁回此刻展现出的决断力,显然是在执行一项我未知的、更高层级的指令。
既然他没有把我交给那两名黑衣人带走,就明在他接下来的计划里,我这个“累赘”还有存在的必要。
或者,他判断此刻将我送走,比带在身边更危险。
很快,水声渐响。
又来到了那处隐蔽的渡口。
江水在此处打转,水流变得平缓而深沉。
清晨的江面上弥漫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气,让人看不清对岸的景象。
令我瞳孔微微收缩的是,那渡口处,竟然又泊着一艘船。
上次我即将从对岸滞留的山洞离开时,分明看到船和人都已消失不见。
那时候的判断是,那是刘怀彰在陵海城身份暴露后,为了切断线索而进行的紧急“清扫”。
他们选择了蛰伏,选择了断尾求生。
可现在,船在。
人也在。
那个戴着斗笠的船翁坐在船头。
他正低着头,似乎在整理渔网,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我嗅到了空气中那股不同寻常的意味。
蛰伏结束了。
或者,他们根本不再屑于蛰伏。
看来,雍王或者那位刘怀彰,在接到了朝廷要求献出乌沉木的旨令后,不再收敛,反而急于彻底打通并激活了这条向南向西的秘密运输通道。
他们的图谋已变得明确或急牵
而且更宏大。
如此暴进的作风,不像是雍王。
莫非是刘怀彰当家作主了?
他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
雁回背着我,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径直走向了那艘船。
听到脚步声,船翁缓缓抬起头。
他的目光在雁回身上扫过,随后落在了伏在雁回背上的我身上。
我下意识地将脸埋得更深了一些,用雁回的肩膀遮挡住自己的面容。
我避过了船翁的视线,虽然上次我渡江时所用的是那张平凡郎君的面具。
但我目前的真容,还是越少人见过越安全。
雁回接下来的动作,让我心头猛地一跳。
他腾出一只手,从怀中摸出了一样东西,亮在了船翁的面前。
我透过发丝的缝隙,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
那是一块铁牌。
我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几乎停滞。
这铁牌……
形状、材质、色泽,分明与三郎君临行前给我的那块一模一样!
就是那块让我能够震慑住来自异世的青鸾,让她对我言听计从,甚至带我参观那座惊世骇俗的兵工厂的铁牌!
雁回手里也有一块!
更让我震惊的是那船翁的反应。
那船翁在看到铁牌的一瞬间,眼神骤然一变。
那种变化是一种服从与敬畏。
他没有一句话,甚至没有多问半个字。
立刻收起了那半真半假的渔网,拿起竹篙,在那布满青苔的石阶上轻轻一点。
船身稳稳地靠了过来。
雁回背着我,身形一晃,便已轻盈地落在了船头。
船吃重,微微下沉,却并未摇晃。
船翁一言不发,竹篙在水中无声地划出一道涟漪,船便如离弦之箭,破开晨雾,向着江心滑去。
江风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吹不散我心头的惊涛骇浪。
我伏在雁回的背上,心脏却在剧烈地跳动。
我原以为,这铁牌是三郎君特意留给我保命的底牌,是开启青鸾那座“兵工厂”的钥匙。
可如今看来,这铁牌所代表的权限,远比我想象的要庞大得多。
它不仅能让那个拥有现代灵魂的青鸾对我言听计从。
甚至能让这深山之症隶属于走私网络的船翁俯首帖耳。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三郎君的手,或者这块铁牌背后的势力,早已渗透进了这南境走私网中?
还是,这铁牌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凌驾于雍王和刘怀彰之上的权威?
还是,这只是一张交错的网。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黑白交错,虚实难辨。
我心中惊疑不定,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我依然保持着那种虚弱且顺从的姿态,将脸埋在阴影里,只留下一双眼睛,透过雁回的发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船行江上,四野寂静。
除了竹篙破水的声音,便只有江风掠过耳畔的呼啸。
仍是水流湍急,暗礁惊险。
但显然船身比上次平稳得多。
那船翁一直目不斜视,他的视线死死地盯着船头的江水。
时间在迷雾中变得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船轻轻一震,船头触碰到了对岸湿软的泥沙。
“到了。”
船翁终于开了口。
但他依旧没有抬头,连身子都没有转过来,只是死死地握着竹篙,维持着一个安静的姿势。
雁回没有话,甚至没有道谢。
他只是轻轻颠了一下背上的我,调整了一下重心,然后一步跨上了岸。
他没有停留,背着我迅速没入了岸边的密林郑
在即将被枝叶遮蔽视线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船翁已经撑船离去。
船在江面上划出一道白痕,很快便消失在江面那层厚重的晨雾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树林里光线昏暗,雁回的脚步依然稳健。
我在脑海里再次进行了快速的思索。
我们现已在西境。
雁回到底要去西境做什么呢?
他要执行的到底是什么任务呢?
可是我脑海里一片茫然。
暂时没有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