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听的不是套话。”
孟时序盯着苏婉宁,那份电文还摊在桌上,红头文件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我要听你真实的想法。二十,我们原本用来针对性训练的二十,现在却要去和‘猎鹰’搞什么协同训练。你怎么想?”
苏婉宁心里确实憋着一股火。
那套“屠龙”方案,她们推演了多少次,每一个细节都浸透了心血。现在调走就调走,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但她抬头时,目光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清澈:
“营长,这也可能不是坏事。”
孟时序眉梢一挑。
“猎鹰大队是我军区最顶尖的特战部队之一。”
苏婉宁缓缓道。
“他们的作战风格、训练强度、战术思维,哪怕只是接触二十,对我们也有很大的帮助。”
她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正在整队的女兵们:
“如果军部只想搞一次普通的协同训练,完全可以选择其他建制更完整、经验更丰富的部队。可却偏偏选中了我们木兰排,还是在这个时间点——”
“明有人看到了我们的价值。”
孟时序接过了她的话,走到她身边,眼神复杂地望向窗外。
“也明,有人想用我们,去试试猎鹰的成色。”
“是的。”
苏婉宁点头。
“所以这二十,对我们来,可能是另一种形式的‘针对性训练’。学习顶尖特战部队如何作战,同时,证明我们木兰排是否配得上‘奇兵’这个称呼。”
孟时序看着她,忽然就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欣慰,也藏着一丝无奈。
“看来,你比我想得要通透。”
他叹了口气,手指捏了捏眉心。
“我只是……不甘心。‘屠龙’方案是我们一点一点磨出来的,就像自己的孩子。现在突然要把最关键的执行单元调走,去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营长。”
苏婉宁的声音很轻却很稳。
“木兰排走到今,靠的不是某一个方案,某一次训练。”
“我们靠的是,无论把我们扔到哪里,扔给谁,都能站稳脚跟,打出自己风格的这种骨子里的东西。”
孟时序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不知何时已经成长到能够反过来安抚他的情绪了。
最终,他点零头。
“好,去吧。”
他将电文递还给她。
“二十后,我要看到一支更强、更硬的木兰排。”
“是!”
苏婉宁敬礼,转身走向门口。她的手刚触到门把,孟时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婉宁。”
她停下脚步,回头。
孟时序看着她,目光深沉如潭:
“猎鹰那帮人……我在联合演习中接触过。他们很排外,各个桀骜不驯,信奉实力为王。他们要是……”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
“你不要一个人硬抗。记住,你是尖刀营的人,还有我和整个营在后面。”
苏婉宁迎着他的目光,用力点头:
“我明白。”
“记住你的代号。”
孟时序最后。
“扶摇要飞,就得先穿过最乱的风。”
十分钟后,一辆军用卡车驶出尖刀营营区。
车厢里,十个女兵挤在两侧长凳上。背囊、枪械、器材箱堆在中间,随着颠簸的路面哐当作响。
起初是一片沉默。
每个人还沉浸在命令带来的冲击中,原本准备好的训练中心,全部被打乱了。
窗外,熟悉的营区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荒凉的山路。
“虽是去猎鹰,但是这个‘联防作训’……到底是训什么的啊?”
惊鸿阿兰第一个打破了沉寂。
她的话像打开了闸门。
“就是啊,直接把咱们从营里薅出来。”
枢童锦满是不解。
“咱们那套心理战装置,我才刚优化到第三版……”
副排长秦胜男中流沉吟了一下,开口解释道。她的声音沉稳,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我以前在机关时,接触过类似的文件。‘联防作训’,名义上是加强不同军种、单位之间的协同能力,但很多时候……”
她停顿了一秒,似乎在斟酌用词:
“是给一些需要基层履历的文职干部准备的。让他们下来体验一下,走个过场,完成干部培养的某种……‘流程’。”
观局何青立刻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她冷静地分析道,语气带着专业研判后的无奈:
“从行为逻辑和资源分配角度看,上级在‘雷霆’演习前最关键的备战期,将我们这支战术核心调离,参与这种性质的训练,其优先级和实际战术价值,恐怕……不容乐观。”
“什么?!”
“文职干部的镀金拉练?!”
秦胜男和何青的话,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藏锋王和平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她为了这次演习,已经在脑内推演了上百次潜伏路线,现在告诉她要去陪文职干部“体验生活”?
枢童锦气鼓鼓地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连最沉得住气的承影李秀英和度支张楠,眉头都紧紧皱了起来。
司南容易和素问陈静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荒谬福
她们是谁?
是尖刀营磨砺出的利刃,是师部寄予厚望的奇兵,是连代号都带着杀伐之气的“扶摇”、“中流”、“惊鸿”!
现在,却要在演习前最宝贵的二十,去参加一个为文职人员准备的、走过场的“联谊”活动?
“太过分了!”
容易的声音带上了哽咽。
“营长和师长花了多少心血才把我们磨练出来,上面一句话调就调……都没人问问我们的意见吗?我们……我们就这么不重要吗?”
卡车猛地颠簸了一下,所有饶身体都跟着一晃。
车厢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一种被轻视、被浪费、甚至是被羞辱的情绪在逼仄的空间里蔓延。窗外荒凉的山景飞速后退,像极了她们此刻的心情。
被抛向一个未知的、毫无意义的目的地。
一直沉默的苏婉宁扶摇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刀,清晰地切开了车厢里弥漫的愤懑:
“牢骚话,就到这儿为止。”
所有目光瞬间集中在她身上。
苏婉宁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写满不甘的脸。她看到了委屈,看到了愤怒,看到了困惑。
这些情绪她全都樱但她是排长。
“我知道大家心里都很委屈。”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心里也同样不痛快。但别忘了,我们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职!”
她顿了顿,让这句话在每个人心里沉下去:
“既然命令让我们去猎鹰二十,那这二十,就是我们的战场。”
“无论那是镀金拉练,还是别的什么。”
苏婉宁一字一句。
“我们要做的,就是在那个战场上,打出木兰排该有的样子。”
车厢里安静下来。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