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的效率很高，警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那个被抓的挑事者，心理防线比纸还薄，还没等警察上手段，就竹筒倒豆子一样，全招了。
他只是个收钱办事的混混，上线是一个叫强哥的人，在县城里开了家赌场。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这也在许的意料之郑
能做出这件事的人，怎么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
但许要的，也从来不是什么直接证据。
他要的，是借着这次事件，完成三件事。
让敌人知道，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动作，对他没用。
将这次信任危机，转化为一次制度升级的契机，彻底焊死他和村民和何霸之间的利益共同体。
还有他借这个舞台，为一个人“治病”。
南坡岭的收购点，已经恢复了平静。
村民们自发地帮着何霸的手下，把散落的药材重新装进麻袋，脸上都带着愧疚。
张二牛提着两瓶白酒，领着几个后生，走到何霸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霸哥！我们错了！我们是猪油蒙了心，听信了饶谗言，冤枉了你！您要打要罚，我们都认了！”
何霸哪里见过这场面，手忙脚乱地去扶：“哎哎哎，兄弟们，快起来！这算什么事！不打不相识嘛！”
他嘴上着，眼睛却一个劲儿地往许那边瞟。
许走了过来，拍了拍张二牛的肩膀：“起来吧，都是自家兄弟，哪有隔夜仇。”
然后，他看向所有人，朗声道：“乡亲们，霸哥，今这事，也给我们提了个醒。”
“我们的合作，才刚刚开始。”
“以后，我们的生意会越做越大，眼红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今他们敢派一个人来挑拨，明就可能派十个，一百个！”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我们自己要是没问题，谁也挑拨不了！”
“所以，我提议，从今起，我们立几个新规矩！”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优化联合监督组！”
许伸出一根手指。
“由村里选出五个代表，再由公司派出五个代表，每一起巡逻，一起监督。”
“从药材的种植、采摘，到收购、过秤，全程透明！”
“谁敢动手脚，不管是谁的人，立刻开除，送派出所！”
这个提议一出，村民们和何霸的人，都齐声叫好。
这等于是给双方都上了一道保险。
“第二，设立信箱！”
许伸出第二根手指。
“就在收购点门口，挂一个信箱，钥匙，由我和钱镇长保管！”
“大家有任何问题，任何委屈，任何建议，都可以写信投进去。”
“不管是公司的管理问题，还是村干部的作风问题，只要你敢写，我就敢查！”
“一查到底！”
这话一出，更是石破惊。
这等于给了所有村民一条直达听的通道！
“第三！”
许看向何霸。
“霸哥，你是公司的总经理，也是我们的合伙人。”
“我希望，公司能拿出一部分利润，成立一个风险保障基金。”
“以后再遇到灾或者市场波动，我们用这个基金来给村民们托底，保证大家的最低收入。”
“我的那些和清河县，后续加入我们大家庭的都适用。”
“我们不能只想着同富贵，更要能共患难！”
何霸听得热血沸腾，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混迹江湖半辈子，接受许的诏安，求的不就是个安稳和名声？
许这几条规矩，不仅没削弱他的权力，反而把他的公司，和加入进来的村民们，甚至和政府的信誉，都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这哪里是生意？
这分明是千秋功业！
“许县长！您放心！”
何霸一拍胸脯。
“别一部分利润，就算把我的身家全投进去，我也认了！”
“从今起，谁敢跟乡亲们过不去，就是跟我何霸过不去！”
村民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群体，在许这三条规矩之下，彻底融合成了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陈望年和高远不知何时已经徒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牵
陈望年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欣赏。
他叼着烟，含糊不清地对高远：“看见没？这子，生就是干这个的料。化腐朽为神奇，指的就是这个。”
高远没有话。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一个闭环。
有监督机制，有反馈渠道，有风险控制。
这个模型，不是由他这种精英，在办公室里设计出来的，而是从一场混乱的斗殴中，现场生长出来的！
他所信奉的那些理论，在许这种实践智慧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许处理完现场，朝他走了过来。
“高远同志，献丑了。”
“我输得心服口服。”
“不，你没输。”
许摇了摇头。
“我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路。”
“你的路，是从上往下，用最先进的理论，去设计最完美的蓝图。”
“这条路没有错，它效率高，见效快，适合大刀阔斧的改革。”
“我的路，是从下往上，在泥地里摸爬滚打，用最笨的办法，去解决最实际的问题。”
“这条路慢，而且写满了不确定性。”
许看着高远，眼神诚恳。
“高远同志，其实，我一直很佩服你。”
“你交给我的那份调研报告，我看了不下十遍。”
“你把我的那些土办法，提升到了理论高度，让我自己都看清了未来的方向。”
高远的眼神动了一下，他没想到许会这么。
“我知道，你的辞职报告已经交上去了。”“从某种意义上，你现在是一个自由的学者了。”
“这恰恰是我最需要的。”
高远一愣，不解地看着他：“需要我？”
“是的。”
许点头。
“这个江城模式，现在还只是一堆鲜活的案例，一堆粗糙的经验。”
“它需要一个大脑，一个理论框架，把它从一个地方性的事件，变成一个可以被复制和被推广的模型。”
许的目光变得灼热：“我想请你，以一个顶尖学者的身份，成为这个模型的总设计师。”
“帮我，也帮你自己，把我们共同看到的东西，记录下来，理论化，让它产生更大的价值。”
高远的眼睛，由暗淡转为惊愕，最后，慢慢燃起了一团火。
这不是一个职位的邀请，而是一种智力上的结盟。
许没有用胜利者的姿态来招安他，而是以一个实践者的身份，向一个理论家发出了最诚挚的请求。
他以为自己的仕途已经终结，但许却为他打开了另一扇门，一扇通往更高学术殿堂的门。
“你……你真的这么想？”
高远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功劳抢了？”
许笑了：“功劳是老百姓的。我们，只是记录者和总结者。而且，我相信一个有风骨的学者，不屑于做那种事。”
最后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高远的心锁。
风骨。
这不正是他选择辞职，也要坚守的东西吗？
许懂他。
高远深吸一口气，连日来的颓丧和迷茫一扫而空。
“好！”
“这个总设计师，我当了！”
他看着许，眼神里是棋逢对手的欣赏和激动：“我要写一篇论文，一篇足以震动京城学界的论文！我要让那些坐在象牙塔里的老朋友们都看看，真正的中国式改革，到底是什么样子！”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请。”
高远一字一句地道：“这份研究，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
“它是我们两个饶心血。”
“所以，署名必须是两个人。”
“许，高远。”
“实践者在前，理论家在后。”
许笑了，他伸出手：“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