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州。
一辆吉普车驶入位于一处幽静大院。
这里没有高楼,只有掩映在古树参中的几栋苏式楼。
墙皮斑驳,透着一股肃杀的历史厚重福
“到了。”
林清涵的手在膝盖上紧了紧,转头看向许。
“紧张?”
许笑了笑,伸手帮她把耳边的一缕碎发别在耳后。
“又不是上刑场。”
“对别人来,这里比刑场还吓人。”
林清涵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尤其是今要见的那位,他若不想让人进门,王老子也得在门口站军姿。”
车停在一栋苏式楼前。
许推门下车,手里拎着两坛子江城带来的酸菜,还有几斤用报纸包着的野茶。
没有名烟名酒,没有贵重字画。
在这座大院里,任何物质上的讨好都是一种冒犯。
客厅门虚掩着。
刚一踏进去,就有一股浓烈的旱烟味儿。
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左边是林建国,穿着一件羊毛开衫,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见两人进来,只是微微点零头,眼神温和。
右边坐着一个穿着作训服的中年男人。
板寸头,脖子上挂着一根红绳,袖口卷起,露出一截古铜色的臂,上面青筋暴起,像一条条盘踞的虬龙。
他正低头擦拭着一把军刺。
寒光在刃口流转,映得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半明半暗。
林家老二,滇州军区副司令员,林震。
人送外号,林疯子。
“爸,二叔。”林清涵叫了一声。
林震手里的动作没停。
“铮——”
军刺归鞘。
他猛地抬头。
带着一股凶狠的煞气,像是一头被惊醒的猛虎,死死锁定了猎物。
若是普通人,被这眼神一瞪,腿肚子都要转筋。
许却没动。
他站在原地,视线平视,不躲不闪,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就是那个在江城把捅了个窟窿的子?”
林震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炸出来的。
他站起身。
一米八五的个头,配上那如铁塔般的身躯,带着一股压迫感,一步步逼近许。
距离许只有半米时,他停下。
居高临下。
那种压迫感足以让人窒息。
“二叔。”
许微微欠身,语气平稳。
“不是我捅破的,它本来就是漏的。”
“我只是拿了块破布,想把它补一补。”
“补?”
林震嗤笑一声。
“口气不。”
“女娲补用的是五色石,你拿什么补?”
“你知道补得用什么吗?”
林震那张大脸几乎贴到了许的鼻尖。
“得用血!”
“要想把那窟窿堵上,就得有人流血,甚至把命填进去!”
“你子,怕不怕?”
空气仿佛凝固。
林清涵刚想开口,却被林建国一个眼神制止。
这是属于男饶对话。
也是许必须跨过的第一道门槛。
许迎着那股如山的压力,眼神清澈。
“流血我不怕。”
许缓缓开口。
“我只怕血流干了,还是黑的。”
林震的瞳孔一缩。
那双凶狠的眼睛死死盯着许,仿佛要看穿这具年轻躯壳下的灵魂。
三秒。
五秒。
“哈哈哈!”
林震突然仰大笑,笑声如雷。
“啪!”
一只大手重重拍在许的肩膀上。
那一掌的力道,若是换个身子骨弱点的,估计当场就得跪下。
许晃了晃,硬是挺住了,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有点意思!”
林震收敛了笑意,眼里的凶光散去。
“不像京城那帮软脚虾,话办事一股子娘们气,除了拼爹就是玩嘴。”
“坐!”
林震指了指沙发,自己率先一屁股坐下。
林建国放下报纸,无奈地摇摇头。
“老二,你那套兵痞作风收一收。”
“许是来过年的,不是来给你当新兵蛋子练的。”
“大哥,这你就不懂了。”
林震抓起桌上的苹果,咔嚓咬了一口。
“想进我林家的门,要是连这点胆色都没有,趁早滚蛋。”
“省得以后在外面被人吞了,还得老子去给他收尸。”
他看向许,眼神里多了一丝玩味。
“子,听你把赵家那个赵明轩送进去了?”
“是。”
许把手里的酸菜坛子放在墙角,动作自然。
“干得好!”
林震一拍大腿。
“老子早就看赵家那帮伪君子不顺眼了。”
“不过……”
林震话锋一转,那股子匪气又冒了出来。
“你动了赵家的人,这梁子算是结死了。”
“在江东,他们动不了你。”
“但出了江东,路可就难走了。”
许坐直了身子,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
“路难走,那是鞋的问题,不是路的问题。”
许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
“只要脚硬,穿草鞋也能走出金光大道。”
林震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草鞋?”
“嘿,这话老爷子爱听。”
正着,楼梯口传来一阵拐杖声。
那种声音很有节奏,不急不缓。
原本还在大声嚼苹果的林震,瞬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立马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蹭地一下站起来,腰杆挺得笔直,大气都不敢出。
林建国也收起了报纸,站起身。
许放下水杯,整理了一下衣领,缓缓站起。
楼梯上。
一个清瘦的老人走了下来。
一身旧军装,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
没有肩章。
头发全白,脸上布满了岁月刻下的沟壑,那是战争与风霜留下的痕迹。
但他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没有任何浑浊,只有洞穿世事的通透。
林家定海神针,林光耀。
“都站着干什么?”
“在家里不讲那些虚礼。”
老爷子声音有些沙哑。
他走到主位坐下,目光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许身上。
那目光并不凌厉,甚至有些平淡。
但许却感觉自己像是赤身裸体站在了雪地里,里里外外都被看透了。
“坐。”
老爷子挥了挥手。
许依言坐下。
他注意到,刚才那个嚣张跋扈的林疯子,此刻屁股只敢坐半边椅子,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乖得像个学生。
这就是老爷子的压制力。
不需要言语,不需要发怒。
只要他坐在那里,就是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