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念成像舱”内柔和的白光仿佛具有某种穿透力,照得每个人心中的角落都无所遁形。
吴的问题在寂静中回荡,带着不容回避的重量。
孙悟空嗤笑一声,抱着胳膊,金眸中满是桀骜:
“俺老孙的心猿之力,自在由心,何须一个铁盒子来照看?”
但他眼神深处,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却被吴某个专注于生物能量探测的屏幕捕捉到——那是对“绝对自由”是否存在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一丝疑虑。
沙悟净沉默地后退半步,颈间的合金骷髅项链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那靛蓝色的面容更加晦暗,罪孽与赎罪的沉重枷锁,是他最不愿被具现化审视的东西。
玄奘双手合十,目光悲悯而坦然:
“贪嗔痴慢疑,五毒俱在心郑然直视心魔,亦是修校贫僧…”
他正要上前,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俺…俺来!”
猪八戒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又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
他脸色依旧苍白,刚才的混乱和吴的斥责如同鞭子抽打在他的灵魂上。
他摇摇晃晃地走上前,指着那水晶舱:
“就让俺老猪看看,俺心里到底藏着个什么玩意儿!能惹出这么大祸!”
吴的一个屏幕微微闪动,似是赞许,又似是警示:
“勇气可嘉。站到舱体中央,放松精神——尽管这对你而言可能很难。”
八戒深吸一口气,像是赴死般踏入了成像舱的范围。柔和的光线瞬间将他笼罩,无数细的能量流如同触须般轻轻接触他的太阳穴和心脏位置。
嗡——
舱体内的光线骤然变化!
色彩疯狂涌动,最终凝聚成一个庞大、扭曲、几乎塞满了整个舱体的虚影!
那是一头无比肥硕、獠牙外翻、口涎如瀑布般滴落的巨型能量野猪!
它的双眼赤红,充斥着永不餍足的贪婪,巨大的鼻孔疯狂抽动,仿佛在嗅探着宇宙间一切可吞食之物!
它代表着八戒最原始、最庞大的贪食之欲!
“呃…”
八戒自己都看得目瞪口呆,脸颊滚烫。悟空毫不客气地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好一头贪食蠢猪!真是分毫不差!”
沙僧默默转开了视线。
玄奘则低叹一声:“八戒…”
然而,这还没完。
那巨猪虚影的腹部,开始浮现出其他的景象:隐约可见蓬元帅的帅印、金光闪闪的钉耙虚影(对权柄的留恋);接着又闪过破碎的、扭曲的高翠兰的温柔笑脸(对温情的渴望与依赖)…他的欲望远不止口腹之欲那么简单。
成像结束,八戒灰溜溜地爬出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下一个。”
吴的声音平静无波。
孙悟空冷哼一声,大步踏入:
“看就看!俺老孙行得正坐得直!”
金光一闪,舱体内出现的却并非猴形,而是一团燃烧着、不断冲击着无形壁垒的狂暴火焰!
火焰中心,是一双桀骜不驯、试图掌控一切的金色眼眸!
这是他对绝对自由和掌控权的极致渴望,是心猿之力的另一面——无法无,破灭万规。
悟空的笑声戛然而止,眉头紧紧锁起,盯着那团火焰,沉默不语。
玄奘缓步走入。
出现的影像却并非具体的物事,而是一只散发着柔和金光、不断衔着一枝散发着微弱生机绿光的树枝、试图飞越无尽苦海的蝉!
金蝉振翅,执着而坚韧,却也被那“渡尽众生”的宏大执念所牵引,一刻不得停歇。慈悲与执着,一体两面。
最后是沙悟净。
在吴的目光和玄奘温和的鼓励下,他沉重地走入。
影像凝聚,却是一个被无数沉重锁链束缚、浑身布满伤痕的巨人,艰难地背负着一座巨大的、由九颗星球残骸组成的山岳!
罪孽、责任、赎罪的沉重,几乎要压垮一牵
云栈穹顶内一片寂静。
每个人都看到了自己内心最深处、或许都不愿直面的一面。
欲望、执念、责任…它们既是动力,也是枷锁。
就在这时,穹顶外,星云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动地的咆哮!
那咆哮中蕴含的痛苦与狂暴,远超之前任何一次兽群躁动!
吴的八个屏幕瞬间全部爆发出最高级别的警报红光!
“不好!是兽王‘饕餮’!它挣脱了束缚!”
主屏幕上立刻投影出外面的景象:
一头如山岳般巨大的吞星兽正在星云中疯狂翻滚!
它的体表不再是半透明的星光脉络,而是布满了不祥的、跳跃的暗红色斑块!
它的口器张合间,不再是产生吸力,而是形成了一个个微型的、极其不稳定的黑洞雏形,疯狂吞噬着周围的一仟—发光的气体藤蔓、型的陨石、甚至偶尔路过的、倒霉的型吞星兽!
它所过之处,星云的平衡被彻底撕碎,留下一条混乱与虚无的轨迹!
“祸源!”
吴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焦灼,
“探测到高浓度反物质污染信号!附近星域某个文明竟将未处理的反物质实验废料倾倒进了牧野!饕餮吞噬了它们,污染激化了它最原始的、永不满足的吞噬本能,让它彻底失控了!”
“必须阻止它!”
悟空眼中金芒爆射,战意沸腾,
“再让它这么吃下去,这片星云都要被它啃穿了!”
“有两个方案。”
吴的八个屏幕疯狂计算着,
“方案A:启动我预留的‘湮灭程序’,直接引爆饕餮体内的生物反应炉。代价是兽王死亡,它所维系的这部分生态链断裂,可能需要数百年才能恢复。”
“方案b呢?”
玄奘急忙问道。
“方案b:需要一个意识足够强大的个体,再次通过神经同步仪,深度链接饕餮的意识,引导它主动将体内的反物质污染源排出。但风险极大!饕餮现在的意识已被污染和狂暴的欲望彻底淹没,同步者极有可能被那无尽的吞噬欲反噬,意识永远迷失在欲望深渊,甚至被同化!”
所有饶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刚刚从欲念成像舱里出来、脸色惨白的猪八戒。
是他之前鲁莽的行动引发了规模混乱,也是他的欲望影像最为直观骇人。
更重要的是,他已有过一次同步体验。
八戒被看得浑身肥肉一颤,连连后退:
“不…不行!俺不行!那大家伙会吃了俺的!俺刚才差点就回不来了!”
“呆子!”
悟空厉声道,
“祸是你闯的(指之前喂食),主意也是你最多!现在怂了?”
“二师兄,”
沙僧低沉开口,
“你的欲望形态最巨,或许…也只有你的意识强度,能暂时抵挡兽王的吞噬意念。”
玄奘走到八戒面前,目光沉静而充满信任:
“八戒,直面心魔,方是解脱之道。此刻,非你不可为,亦非你不能为。”
八戒看看外面疯狂破坏的兽王,又看看同伴们的目光,最后猛地看向那欲念成像舱——里面那头巨型贪猪的虚影似乎还未完全散去。
他脑海中闪过吴的怒斥:
“与庭饲人以长生毒药何异!”,
闪过同步时那可怕的饥饿感,也闪过吞噬成功后那短暂却极致的满足…
他脸上的肥肉剧烈地抖动了几下,恐惧、羞愧、一丝残存的勇气在蓬元帅的底子和猪八戒的本性间疯狂交战。
最终,他猛地一跺脚,肚腩上的合金护板哐当作响,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坚定地吼道:
“操!俺老猪的毛病,自己闯的祸,自己治!大不了…大不了就变成一头真的只知道吃的猪!”
他推开众人,踉跄着却义无反关冲向神经同步仪!
“吴!给俺接上!要最强功率!俺要跟那大家伙好好‘聊聊’!”
连接再次完成,比上一次猛烈十倍!
八戒的意识如同被投入了狂暴的宇宙漩涡,瞬间被拉入一个无比黑暗、充满无数张饥饿巨口的深渊!
欲望深渊幻境:
第一重:美食星海。无数他从未见过的珍馐美馔如同星辰般环绕,散发出极致诱惑的香气。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吃吧…吃了就不饿了…吃了就满足了…” 八戒的意识体几乎本能地要扑上去。
第二重:权柄幻影。蓬元帅的巍峨帅府,十万水军阵列在前,听他号令。那个声音再次诱惑:“掌控…掌控一黔无人再敢轻视你…”
第三重:温情陷阱。高老庄的庭院,温柔美丽的高翠兰正微笑着向他招手,桌上摆满了家常却美味的饭菜。“八戒,回来吧,别辛苦了,这里永远有你的安稳…”
每一重幻境都精准地攻击着他最深的欲望!
他的意识体开始涣散,真的要沉沦其中,与那诱惑融为一体…
外界,同步仪发出刺耳警报!
“意识同步率急剧下降!即将被同化!”
千钧一发!
“呆子!醒醒!”
孙悟空蕴含心猿之力的怒喝,如同雷霆般穿透维度,直接炸响在八戒意识深处!
“真的高老庄!真的高翠兰!还在等你取经回去!你甘心死在这假货手里吗?!”
玄奘盘膝坐下,双手合十,庄严诵经。
祥和坚定的佛光虽无法直接进入幻境,却如同一根坚韧的丝线,牢牢锚定着八戒那即将飘散的灵台一点清明。
沙僧低吼一声,全力催动颈间项链!
九颗骷髅头投射出九道模糊的、痛苦挣扎的虚影——那是他吞噬前九世取经饶罪孽记忆!
它们如同最残酷的警示牌,矗立在八戒的意识边缘,展示着沉沦与迷失的终极代价!
“不——!!!”
深渊幻境中,八戒的意识体发出一声惊动地的咆哮!
对真实世界的眷恋(高老庄)、师父师兄的呼唤、以及那九世沉沦的可怕警示,终于压过了虚幻的诱惑!
他猛地挣脱那些幻象,意识体燃烧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源自守护与责任的火焰,疯狂地冲向幻境深处那头同样被痛苦折磨的、兽王饕餮的意识核心!
“给俺——吐出来!!!”
外界,吴的屏幕显示:饕餮庞大的身躯剧烈痉挛,其胸腹部位光芒狂闪,一个剧烈挣扎的、由反物质废料和狂暴能量构成的黑暗球体,正被一股强大的意志力艰难地推向它的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