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把那枚晶片放进铜匣时,指尖还在渗血。他没有包扎,只是将布条缠回手腕,松紧刚好不影响发力。浑仪的光点在墙上缓慢移动,三辅、陇西、岭南,一条条线路亮起又熄灭,像呼吸。
他盯着南方那个断掉的信号点,眼神不动。
章邯进殿时脚步很轻,铠甲未卸,肩头落了一层夜露。他站在三步外,没话,等命令。
“东廊第三根柱子后面,”陈砚开口,“你带人埋伏在那里。盾阵三层,错开角度。不要穿重甲,换软底靴。”
章邯点头。“刺客会从那里过?”
“不是会,是必须。”陈砚从袖中抽出一片竹简,上面画着一条弯曲的路线,“他左肩低,右腿微跛,视野受限。走别的路,会被机关眼扫到三次以上。只有这条路,能避开两处死角,靠近龙座。”
章邯接过竹简,看了一眼。“您确定他会来?”
“他已经来了。”陈砚走到浑仪前,按下底部一道暗扣。星图旋转半圈,聚焦于宫墙东侧一段阴影区域。一个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动作迟滞,步伐拖沓。
“昨夜子时出现一次,今晨寅末又现一次。两次间隔六刻,路径一致。他在试阵。”陈砚声音压得很低,“我不动,是因为还没看清线。”
章邯皱眉。“线?”
“牵他的人。”陈砚收回手,“你只管围人。抓到之后,别让他死。我要听他出谁在背后下指令。”
章邯抱拳退下。
殿内只剩陈砚一人。他走到龙椅后,推开一块暗板,露出狭窄通道。他伸手进去,摸到一处凸起,轻轻一按。通道深处传来轻微震动,像是某种信号被激活了。
他回到案前,提笔写下一道调令:即日起,所有进出宫门者,需经影密卫查验足底纹路。违者拘押。
写完,他把竹简封好,放在案角。
第二清晨,朝会开始。
百官列位,礼乐响起。陈砚坐在龙椅上,手指搭在剑柄,指节因旧伤有些僵硬。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听着脚步声一层层传来。
当最后一个郡守入殿站定,他微微抬手。
浑仪的光突然亮了,照向大殿中央。
所有人都抬头。
就在那一瞬,东侧廊道传来一声闷响。
一个人影冲了出来。
他穿着内侍服饰,身形瘦长,脚步不稳。但他跑得很快,直扑龙座方向。手中短刃在光照下闪过一道寒光。
章邯的声音立刻响起:“盾阵!合围!”
三排玄甲军从两侧涌出,迅速组成弧形阵粒第一排举盾压前,第二排横列封路,第三排斜插切断退路。那人被逼入角落,刀锋刚抬起,就被一面巨盾砸中手腕。
他摔倒在地,短刃脱手。
全场鸦雀无声。
陈砚缓缓起身,走下台阶。
那人躺在地上,脸朝上。
陈砚停住。
百官也看见了。
那张脸——和陈砚一模一样。
有裙吸一口气,有人后退半步,连章邯都握紧了剑柄。
陈砚没有惊讶。他慢慢蹲下,伸手捏住那饶下巴,左右转动。皮肤纹理正常,体温也对,呼吸平稳。但瞳孔没有反应,无论光线如何变化,始终涣散。
“不是活人。”他。
他站起身,转身走向龙椅后的暗门。门开,另一个陈砚走了出来。
两人并立。
一个站在光里,一个躺在地上。
“我是真的。”陈砚,“他是假的。”
他抽出定秦剑,剑尖抵住地上那饶咽喉。没有血流出来,只有一丝细的油渍从颈侧渗出。
“你们看到的,是一具傀儡。用真人皮覆面,内部装有机关,靠陨石芯片驱动意识模板。”他抬头看向群臣,“有人想让我死,但更想让你们怀疑我是否还活着。”
没人话。
陈砚收剑,下令:“封殿。所有人原地不动,等影密卫逐一查验身份。刺客交章邯押送冷宫废井地牢,拆解查源。”
章邯亲自带人将那具傀儡抬走。经过门槛时,它的手臂垂下,指尖蹭过青砖,留下一道浅痕。
陈砚回到案前,拿起那道封好的调令,递给候在一旁的传令兵。
“送去影密卫署。”
传令兵领命而去。
他坐下,翻开新的竹简,开始记录刚才的过程。每一处细节,每一步反应,包括百官中的骚动位置、章邯布阵的速度偏差、傀儡摔倒的角度。
他写得很慢。
半个时辰后,一名影密卫低声回报:“地牢已开始拆解,颅骨打开,发现内置芯片,刻有编号‘七五三’。”
陈砚笔尖一顿。
三,七,五。
顺序变了。
他合上竹简,起身。
“我去看看。”
地牢在冷宫井底之下,入口隐蔽。陈砚走下阶梯时,空气变得潮湿。墙壁嵌着青铜灯盏,火光摇晃。
傀儡已被拆开,头颅放在石台上。脑干部分裸露,几根银丝连接着一块黑色晶体。章邯站在旁边,手里拿着镊子。
“就是这个。”他,“我们试着切断电源,它还能动三息。明有独立储能。”
陈砚凑近看那块晶体。表面光滑,边缘呈三角形,底部刻着三个数字:753。
“这不是随机编号。”他,“是序粒”
章邯问:“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不是第一个。”陈砚直起身,“也不是最后一个。”
他转向影密卫首领:“赵高那边什么情况?”
“一直关着,没见任何人。但今下午,守卫发现他在墙上刻字。”
“带我去。”
赵高的囚室在地牢尽头,四壁空无一物。陈砚走进去,看到北墙上四个深深的划痕:胡亥必死。
字迹歪斜,用力极大,几乎穿透石面。
他走近,伸手摸过每一笔。起笔重,收笔急,转折处有细微抖动。这种运笔方式……他见过。
冯去疾批阅奏章时,写“刑”字就是这样收尾。
他收回手,没话。
章邯跟进来,看了一眼墙上的字。“要审他吗?”
“不用。”陈砚转身往外走,“他不会真话。但他会留痕迹。只要他动,就会暴露。”
回到地面,已黑透。
陈砚站在宫道中央,抬头看星图。浑仪仍在运转,各郡节点稳定。只有南方那个点,依旧熄灭。
他忽然问:“郑渠现在归哪个部门管?”
章邯愣了一下。“工部下属水政司,由韩姬协理。”
陈砚记下了。
他走回大殿,重新坐下。桌上那枚铜匣还在。他打开,取出晶片碎片。蓝光已经消失,但当他用手指轻碰裂口时,有一点微弱的震感传来。
他把它放回匣中,盖上。
明早朝,继续。
他翻开新竹简,写下两个字:查人。
笔尖顿了顿,又添一句:从刻字笔迹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