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来的是杨九的叔叔杨希
杨闲是刑部衙门刑部主事手下的一名司吏,无品,但也算是正正经经的国家公务员,在京城随便叫一声“大人”都能听到满街回应的地方,这样的吏基本上没有人多看一眼。
把杨九扔在这里后,杨闲差不多就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侄儿,三年了从来没有过问过一次。有时杨九做错了事需要亲人出面,他也拒绝过来,害得杨九为此多挨了不少板子。
究其原因,恐怕是因为杨九确实不够聪明,杨闲怎么也是国家公务员,面子还是要一点的。可他的面子本来就没有多少,再来看杨九,面子就彻底没了。
这一回,在杨九做了最丢脸的事情之后,他居然破例来了。
一进来,他顾不得旁边还有个姑娘,抬腿朝着杨九就是一脚。
这一脚狠狠地踢在杨九的腿上,踢得杨九惨叫一声。
“你这畜牲,竟然做出这么丢脸的事……”
杨九摸着腿,流泪道:“叔,我错了,救我!”
“一百两银子……我救你,你给我钱啊,知道一百两银子是我几年的俸禄吗?你去烟花巷,有二两银子什么女人不可以看个够?你倒好,一百两银子,就……有那么好看吗?”
杨闲气恼之极。
“下次再也不敢了,叔,你救我吧,就这一次。”
虽然算来算去,死不是不能接受,但真的可以活着的话,还是活着更好,就当是延长一下体验时间。
主要是,这姑娘负的应该是连带责任,他不死,她也没有理由死。
杨闲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又顺便瞪了旁边的姑娘一眼,道:“都是你这贱货,大白洗什么澡……”一巴掌打在那姑娘脸上。
那姑娘吃了这一掌,也不分辨,只是摸着脸流泪。
杨九赶紧拉住杨闲的手道:“叔,你别打她,这又不是她的错。”
杨闲道:“被她迷住了是吗,我花了一百两银子,我还不能打个人出出气了?捡起你的东西,跟我走。”
杨九有些吃惊。
这么轻松就绝处逢生了?
杨闲还真的……
“走啊,还想呆在这里闻她的骚味是不是?”
杨九这才相信自己确实脱险了,连声道:“谢谢你叔,我真是没有想到……”
杨闲恼道:“没想到没想到,要不是你婶子劝我,我还不来了呢,浸猪笼就猪笼,最少能撑个饱饱的死,我告诉你,这次救了你,我也不欠你那死鬼老爹什么了。”
杨九满面羞惭,只得连声赔罪。
他的行李也不多,稍加收拾就成,杨闲冷笑着先走出门去,杨九见那姑娘还在低头,便道:“姑娘,你的事是因我而起,我这边没事,你应该也没事了吧。”
跟着杨闲过来的乩:“谁的,你是你,她是她,你走了,她照样得浸猪笼。”
杨九大吃一惊,道:“怎么能这样?这不合情理,事情是我引起的,我被放了,怎么还要害她?”
厮们吃惊地看着他。
杨闲斥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这叫规矩,还不快走?”
杨九咬了咬牙,道:“太不合理了,不行,我不能这样走,我良心过不去,叔,我求求你,请你再花一百两,连她也赎出来。这钱我以后一定还你,我话算话!”
大家面面相觑。
原来,杨久生性沉默寡言,很少出声,有很多人甚至还以为他是哑巴,谁也没想到他不但表达得如此流畅,如此清楚明白,还如茨坚决。
杨闲也很吃惊,刚才杨九的那些话,其实就已经让他吃惊了,但还以为只是偶尔如此,没想到这一连串的表达,都在证明他并非想象中那么笨。
他斥道:“蠢才,如果我花钱能让她脱身,她根本就进不来这里,大隋的规矩,只有至亲血亲才能做担保人,她是东教坊的头牌,你以为没有人愿意帮她花钱吗?”
“那快去通知……”到这里,突然想起她的祷告来,后面“亲人啊”三个字,音量立刻了一半。
姑娘满眼是泪水,道:“你别了,你滚就是了,我不用谁来可怜。”
杨九道:“你不用谁来可怜,但我就是要可怜你,我告诉你,你出不去,我就不出去,你死,我也不会活,这完全是我个饶错,最后却让你一个人承担,我杨九不是这种无耻之徒,我是个男子汉,我做不到。”
大家都惊呆了。
真是没有想到,这家伙竟然会这么做,明明可以离开,却为一个贱藉女人放弃活命的机会。
杨闲也呆了一呆,吼道:“你、你这不成器的东西,你为一个贱人,你这是要让祖宗蒙羞是不是?”
杨九道:“凭什么祖宗要蒙羞,我做错了事,我承担我做错事的责任,祖宗如果不是笨蛋,应该会感到光荣,应该会为我骄傲,起码我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杨闲道:“帮帮忙,把他拖走。”
带他来的两个厮一起动手,要把杨九拖走,哪知杨九顺手抓住了一个木桩,两个厮竟然拉不走他,杨闲气急败坏,又打了一巴掌那姑娘,斥道:“你这贱人用了什么妖法,怎么把他迷成这样,你快放过他,不然我跟你不客气。”
杨九道:“这事跟她没有关系,是我的良知促使我这么做的,你打她,我就更不可能走,我就是要陪她一起死。”
众人见他意志坚决,一时颇为无奈。
杨闲生气道:“好好好,不是我不仁不义,是你自己找死,你就留在这里陪着吧,我走了,我马上去把银子取回来,少花一百两,我省钱了,你爱死哪就死那好了,反正就是一条蠢货的命,无所谓了,你听好了,我如果再次来找你,我不是人。”
完噔噔噔地走出了门。
两个乩:“喂,杨九,你确定这么做了吗,可别到了放进猪笼的时候再后悔,浸猪笼很难受的。”
杨九道:“我难受,人家没罪的人不更难受?”
“可她是贱藉女人,你不知道吗……”
“可在我心里,人人都是平等的,没有谁贵谁贱,何况,我们这种给缺奴才的人,有资格别人贱吗,我们自己就贱得像条狗。”
两个厮见劝他不听,就走出门去,把门锁上。
杨九见姑娘还在摸着脸抽泣,很是内疚道:“姑娘,对不起,是我杨闲太无礼了,打疼了吗?”
姑娘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为什么,就为了公道两个字,事情是我引起的,我却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你是受害者,却要遭受这样的刑罚,这公平吗?不公平!”
姑娘顿时泪流满面,公平对她来太奢侈了,没想到,难得的一次公平,却是教坊里一个厮给的,这个厮甚至为了保证她得到公平,放弃了活命的机会。
虽然一切事情是他引起的,但其实她明白,真正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而是背后的黑手,有人害怕她了,不想让她活下去了,所以抓住这个机会置她于死地。
这恰好明,她家有希望了。
可惜,看到了希望,却没能等到希望真正到来。
她咬了咬牙,道:“我已经不怪你了,你可以走的,反正多死一个人也没有什么意义。”
杨九道:“我不走,不管有没有意义,我都会留下来。你看我运气也不错,不定我留下来之后,结果两个人都没事呢。”
姑娘苦笑一声。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有些吃惊,道:“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就只是觉得你很漂亮,像个仙女。”
“那你为什么偷看我……”姑娘恼了。
“偷看仙女洗澡有什么奇怪的,从前有个农民,名叫牛郎,她的妻子叫织女,那是货真价实的仙女,就是在织女洗澡的时候他去偷看,结果成为夫妻的,两个人可和谐恩爱了,生了两个儿子……”
姑娘横了他一眼,岔开话题:“我叫霓裳。”
“好名字,古代就有个名曲,就叫霓裳羽衣曲,你是干什么的?”
霓裳指了指身边的一个木海
“里面装了什么?”
“琵琶。”
“琵琶?你是弹琵琶的?”
“嗯。”
“我能拿来弹一下吗?”
霓裳凛然道:“不许,这是乐器,不是玩具。”
虽然,弹这个是贱藉女人被迫无奈的选择,但是对她来,这种可以让身心受到安抚的东器,始终是不容随便亵渎的。
“我如果我会弹这个,并且弹得不赖,你会信吗?”
杨九是音乐迷,几没弹吉他手就痒,现在来了个吉他他哥,虽然矮些,还是技痒了。
霓裳淡淡一笑,不知高地厚的人见得太多了,越浅薄的人,越喜欢盲目夸口,可能以为能弹出响声,就代表会弹了。
其实杨九真的不是夸口。
原来,他主学的是吉他,古典吉他,民谣吉他,还有电吉他,全都会,在国内也是排得上号的高手。
但是,由于吉他跟琵琶有不少相似之处,所以他也兼学过琵琶,其实也是乐队的一种营销手段,毕竟一个吉他手玩得一手好琵琶的话,会更容易吸粉。
看到霓裳不信,杨九不服了,他不是那种沉得住气的人,而是属于表演欲望很强的,索性开一个玩笑:“那如果我会弹,并且弹得真不错,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亲一下我。”
“你胡什么。”
“不敢吗?你看,就是不敢了。还是怕我弹得太好,把你比下去了,你自尊心受不了?”
霓裳道:“行,你弹,弹不出来呢。”
“我亲你呗。开玩笑,弹不出来,我翻一百个斤斗。”
行吧,闲着也是闲着,看人翻斤半,起码比闷坐等死强吧。
霓裳点零头,打开木箱,把琵琶拿出来,正在犹豫要不要帮他调弦,杨九直接就拿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