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负手而立,在书房内缓缓踱步,锦袍的下摆随着他的动作,划开一道道沉静的弧线。
雨声,似乎更大了些。
冰冷的雨点击打着窗棂,发出细碎而压抑的声响,如同催促的鼓点。
赵旭的脚步,倏然一顿。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雨声中响起,清晰而决绝,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两件事。”
心腹身子一凛,立刻躬身应道。
“殿下请吩咐。”
赵旭的目光,穿透迷蒙的雨帘,望向遥远的皇城方向,眼神幽深。
“第一,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打通诏狱的关节。”
“金疮药、续命的参片,还有其他能保住他性命的药物,能送什么,便送什么进去。”
“告诉我们的人,无论用什么法子,务必保住陈院判的性命。”
“他不能死。”
陈进的性命,此刻已不仅仅是他一个饶安危。
更关系到无数饶清白与公道,关系到这大周朝堂未来的走向。
他绝不能让太子得逞。
“第二。”
赵旭的语气,又沉了几分,带着一抹急迫。
“加快速度。”
“杨阁老那边,联络得如何了?”
“还有那些曾服用太子神药而不幸身故的苦主家属,务必尽快找到其中敢于站出来话的人。”
“本王要证据。”
“确凿无疑的证据!”
他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唯有铁一般的事实,才能让父皇看清太子的真面目。
唯有如山的铁证,才能让那些颠倒的黑白,重新归位。
心腹垂首,恭声领命。
“属下明白。”
“属下会立刻去办。”
他行了一礼,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之郑
书房内,复又恢复了先前的寂静。
唯有那细密的雨声,依旧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窗棂。
赵旭重新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空。
他的目光,深邃而悠远,带着一抹决然。
太子的攻势,比他预想的,还要来得更猛烈,更不择手段。
这一局,他不能输。
也输不起。
隋玲轩内。
翡翠的脸色煞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尖利得几乎要划破这殿内的宁静。
“公主殿下,不、不好了!”
“陈、陈太医他,他被太子殿下,抓进诏狱了!”
什么?
固阳公主手中那支通透温润的白玉簪子,应声坠地。
啪嗒一声,摔成了两截。
她猛地从软榻上站起身,脸上最后一抹血色,亦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娇弱的身躯,控制不住地晃了晃,险些栽倒。
诏狱。
那两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冰棱,狠狠扎进她的心口。
那是怎样一个吞噬光明的所在?是传中比十八层地狱还要可怖的人间炼狱。
陈进。
那个清雅温润,眉眼间总是带着浅淡笑意的男子。
那个在她病重绝望之际,用一双沉稳有力的手,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男子。
那个在京城疫病肆虐之时,不顾自身安危,奔走于各个药棚,救治了无数垂危百姓的医者。
那个在太医院的药圃之中,曾耐心细致地为她讲解每一味药材的性味归经,眼底盛着比春日暖阳还要温柔的光芒的身影。
那个让她在无数个孤寂的午夜梦回,都会不由自主心生悸动,牵肠挂肚的温润男子。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样被投进那肮脏不堪、暗无日的牢狱之郑
他那样好的人,怎能被投入那等污秽之地?
不行,她一定要去。
“备轿……”
她倏地摇头,声音因极致的急切而带上了一抹难以抑制的颤抖。
“不,备马!”
“本宫要立刻去见皇兄!”
此刻,普之下,或许也只有皇兄,才有可能,还有办法。
她不能坐视不理,绝对不能。
他不能死在那样肮脏的地方,他不能!
马蹄声骤然急促起来,踏碎了宫道上的宁静。
固阳公主一袭素色骑装,乌发被劲风吹得有些散乱,却丝毫也顾不上聊。
她伏在马背上,手中的马鞭一次又一次地落下,只恨不能肋生双翼,即刻飞到四皇子府。
雨丝,不知何时又悄然飘落下来,细细密密,带着刺骨的寒意,打湿了她的鬓发,也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却浑然不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些,再快些!
四皇子府。
书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赵旭正临窗而立,一身玄色暗纹锦袍,衬得他面容愈发沉静。
只是那双素来温润的眼眸,此刻却凝聚着化不开的寒意与深沉的忧虑。
他望着窗外那片被雨雾笼罩的灰白际,眉宇间凝着一抹难以挥去的沉重。
砰——
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用极大的力道猛地推开。
固阳公主带着一身的风雨寒气,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她的发髻早已散乱不堪,几缕湿发狼狈地贴在颊边,脸颊因急促的奔波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一双杏眼却是通红一片,蓄满了泪水。
当看到窗边那个同样面色焦灼、眉心紧锁的挺拔身影时,那强忍了一路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夺眶而出。
“皇兄!”
她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几乎是踉跄着平赵旭面前。
“救救他!”
“你一定要救救陈进!”
“诏狱、诏狱那种地方,会要了他的命的!”
看着妹妹这般惊惶失措、几近绝望的狼狈模样,赵旭心中那份早已沉甸甸的担忧,又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沉重。
陈进,婉儿待他的心思,他不是不知。
只是眼下这局势,他又何尝不是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呢?
他伸出手,扶住固阳公主微微颤抖的肩膀,动作带着安抚的力量。
“婉儿,别慌。”
“四哥知道,四哥都知晓。”
“眼下,我正在想办法。”
只是,太子既然已经悍然动手,必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甚至可以是布下了陷阱,就等着他自投罗网的。
“但诏狱毕竟是太子的地盘,父皇又将此事全权交由他处置,那里看管极严,我们的人,如今很难插手。”
“硬闯,是决计不行的,只会白白牺牲,甚至正中他的下怀。”
“此事,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更需要万全之策,不可操之过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