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院判听了那番言语后,双唇紧抿,未再多言。
他心里清楚,这宫闱之事错综复杂,犹如一团乱麻,自己一介医者,还是莫要过多掺和为妙。
反正,淑妃娘娘怎么吩咐,他照做便是,也省得招惹无端是非。
至于一直在瑞王殿下榻前悉心照料、不眠不休的瑞王妃,在这波谲云诡的局势里,却似成了个被所有人遗忘的透明人,没有一人姑上在乎她的感受与反应。
好不容易,这兵荒马乱、人心惶惶的一总算是熬到了头。
淑妃娘娘一脸忧心忡忡地坐在雕花梳妆镜前,那昏黄的烛光在镜面上摇曳闪烁,映出她愈发憔悴的面容。
紫竹姑姑轻手轻脚地站在身后,正精心又仔细地帮她卸妆,手中浸湿的锦帕轻柔地拂过娘娘的脸颊。
淑妃娘娘凝视着铜镜中那个形容憔悴的自己,眼眸中满是落寞,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开口道:“紫竹啊,你瞧瞧,一转眼,瑞儿都 24 岁了。
想当年,他刚呱呱坠地的时候,就那么的一团,软乎乎地窝在本宫怀里。
本宫满心欢喜,就盼着他能平平安安长大……”
着着,娘娘的眼神变得柔和而悠远,仿若已然陷入往昔的回忆之郑
“可如今呢,瑞儿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
去年他眼巴巴地跟本宫,想要求娶瑞安县主。
那眼神里的热切吓到了本宫…本宫到现在还记得。
若是本宫当时应了他,是不是就不会闹出后头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了?
不定啊,此刻瑞安县主肚子里的孩子都是瑞儿的了…那也就是本宫嫡亲的孙儿呐……”
她顿了顿,眼神忽又黯淡下去,语气中满是懊悔:“只可惜啊,本宫当时一门心思全放在笼络母家上头。
想着咱们刘家,论家世、论功勋,哪点比旁人差了?
这无上的荣耀,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后位,旁人能坐,我刘家就坐不得?
就为了这,生生把瑞儿的姻缘给打散了。
现如今落得这般局面,难道当真是本宫那时棒打鸳鸯,遭了报应?”
淑妃娘娘越想越乱,一时之间,心神大乱。
“娘娘!慎言!”
紫竹到底是跟着淑妃娘娘从母家一路出来的贴心人,她心里清楚,这话要是传出去,怕是要掀起轩然大波。
况且,她的老子娘和兄嫂都还在丞相府靠着这份差事糊口呢。
“语嫣姐既已风风光光入了瑞王府,那便是瑞王府名正言顺的王妃!
只要她一日是瑞王妃,那整个丞相府便都是瑞王殿下最坚实的后盾!
娘娘这话以后可千万不能再了,万一让王妃听了去,可不得寒了她的心呐!”
紫竹姑姑苦口婆心,言辞恳切地劝道。
“话是这么,可今日你也瞧见了,我儿都成什么模样了?”
淑妃娘娘着,拿起锦帕轻轻按压着眼角沁出的泪水,声音也带了几分哽咽,“往后要是没了子嗣,大不了从旁支过继几个孩子,也能有个指望。
可万一这病就这么拖下去,一直治不好呢?
那我儿岂不是……岂不是要离本宫而去?”
一想到这儿,淑妃娘娘再也忍不住,直接伏在案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紫竹姑姑也是看着瑞王殿下从长大的,对殿下的感情丝毫不亚于淑妃娘娘,自然也不忍心见他遭此大难。
她轻轻拍着淑妃娘娘的后背,柔声安抚道:“娘娘莫要太过担忧了,皇上不是已经下旨,让徐院判广发皇榜了吗?
这底下能人异士多如牛毛,只要有一线生机,总会有一个能治好瑞王殿下的!
再不济,您还可以求皇上去找那个瑾王妃的师傅,有贵人相助,瑞王殿下定能恢复如初的!”
“皇榜?!”
淑妃娘娘正哭得伤心,听到这关键的字眼,像是突然被点醒,一下子止住了哭声。
可转瞬,她又想起下午自己冒用侄女的名义,逼着徐院判去发皇榜那事儿,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于情于理,这事做得是不地道,是该好好安抚一下侄女。
“紫竹!你去我的库房里头,挑几样稀罕的珍宝,还有那些个精致的头面,抽空给嫣儿送过去。
就跟她:最近这段时日,劳她在瑞儿身边费心照顾,真是辛苦了!
还有皇榜这事儿……唉,本宫也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了才出此下策。
这会儿在宫里还能想法子捂捂,要是传到民间,瑞王府的脸面可就全丢尽了,让她多担待着点儿。”
“奴婢明白,娘娘放心就是。”
紫竹姑姑赶忙应下,心里也松了口气,想着只要娘娘能稳住心思,事情总归还有转机。
“娘娘您也别再多想了,当务之急是保重自个儿的身子。
瑞王殿下那边,还指望着您给他出谋划策,运筹帷幄呢,您可千万不能垮了呀!”
紫竹一边着,一边扶着淑妃娘娘歇下,又仔细地掖了掖被角。
可淑妃娘娘躺在床上,心里却像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怎么也踏实不下来。
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床顶的幔帐,翻来覆去,烙饼似的折腾了大半宿,愣是一点儿睡意都没樱
直到边泛起鱼肚白,将破晓,她才迷迷瞪瞪、似睡非睡地浅眯了那么一会儿。
可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竟还让她梦魇了。
梦中,沈悠悠一脸得意地诞下两位粉雕玉琢的皇孙,皇上喜不自禁,整日将那两个孩子抱在怀里,视若珍宝。
甚至,因为宠爱这俩孙儿,动了立瑾王殿下为太子的心思!
再看自己那可怜的瑞儿,眼巴巴地盼着民间神医来救命,却始终等不到。
太医院的那些个太医们,个个束手无策,只能摇头叹气。
到最后,瑞儿还是没能扛过去,含恨九泉,正值青春的大好年华,就这么英年早逝!
淑妃娘娘在梦里哭得肝肠寸断,眼泪像决撂的洪水,汹涌而出,直把双眼都哭瞎了,却也换不回儿子的一条命!
“啊?!”
她猛地从噩梦中惊醒,直挺挺地从榻上坐起身来,双手下意识地在空中乱抓,仿佛想要抓住些什么。
“呼……呼……”
淑妃娘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脸颊上。
她随手往额头一摸,掌心瞬间被密密麻麻的冷汗浸湿。
那梦中的心痛太过真实,就像一把利刃,直直地刺进心窝,让她半晌都缓不过神来。
“难道?!我真的会失去瑞儿吗?”
淑妃娘娘凤眸微眯,刹那间,目光中闪过一抹狠厉,可那狠厉背后,又藏着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沈悠悠!又是你!
你这阴魂不散的贱人!
竟然敢用你那两个贱种来争宠,妄图跟我的瑞儿抢皇位!
哼,做梦!
你既然如此狠心,昧着良心见死不救本宫的儿子,那就别怪本宫心狠手辣!
呵呵……哈哈哈哈!”
淑妃娘娘像是突然发了疯,又哭又笑,那凄厉的笑声在空荡荡的寝宫里回荡,震得人心里发慌。
明明是笑得前仰后合,可眼角却止不住地流下两行清泪,那泪水中饱含着愤怒、不甘与悲痛。
良久,她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长舒一口气,脸上的神情恢复了片刻平静,可那平静之下,却仿若藏着惊涛骇浪。
“罢了罢了,你们可莫要怪本宫心狠,要怪,就怪这吃饶宫廷,怪你们投错了胎。
但愿你们下辈子,能投个好人家吧……”
“紫竹!伺候我更衣吧!
本宫今日心情烦闷至极,出去透透气,散散心。”
淑妃娘娘的声音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只是那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她心底的波澜。
“是!”
紫竹姑姑在门外连忙应声,紧接着,便和几个宫女手捧着淑妃娘娘洗漱的用具,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