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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鱼小说网 > 历史 > 风流大宋 > 第506章 遗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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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刚要去的是湖州,因此海船选择在秀州入港。方腊出示了沿海水师的印信,码头的军士不敢怠慢,接了秦刚一行人马上岸,也不敢多问什么。等到秦刚他们完成了休整正式出发后,方腊才驾船北归。

秦刚想去见的人,是曾经的前宰相、现在的贬谪罪官章惇,所以他们一行不能过于张扬,只能扮作习惯聊商队,一路从苏州城东经过,便直接向南进入了湖州境内。手下人依照地图上的标识,大约感觉到快要接近时,便在路旁拦下了一个行人询问:“我们是行商,想找处稍大的庄子歇脚再讨点水喝,敢问前面那处是何人之所?”

行人看了看他们回道:“几位若不是太累的话,建议另外再选个去处。那里可是一个罪官的住处,之前虽然是大相公,不过现在贬到这里来。本地人都怕被牵连,而且那里的主人脾气也大,你们平白去讨水喝,也不知能不能讨成!”

秦刚一听笑道:“真是谢过老兄的提醒,我们再商量商量吧!”

待着这行人走远后,他便回头对身后众人:“就是这里了!”

一起来到了庄园门前,看见大门紧闭,便让人前去敲门,好久之后,才有一个无精打采的家丁开门后,很奇怪地问他们找谁?

秦刚一拱手道:“还望代为通报,是一位故友路过,前来拜访大涤翁!”

大涤翁是章惇下野之后的自号,一般人是不会知道的。

一旁的游珍却是递上了一封铜钱,一摸便就是分量极足的通宝钱。这铜钱多少是其次,关键是这态度。家丁又看了看他们的气度与场面之后,立刻将两扇门都打开来,恭敬地道:“既然是家主的旧友,那一定是贵客了。请随我来正厅稍坐,人再去请家主。”

秦刚一行先被引入了正厅。

这是一处非常典型的江南庭院的正堂,布置简单却大气透亮,正向大门两旁都是连续的落地长扇明窗,显得厅内十分地明亮。厅内装饰极少,只在两侧挂了一些字画条幅,稍稍看了一下,都是名家手笔——宰相家里再落魄也不会缺少这些!

“嘿嘿,老夫倒要看看,是哪里的故友,还敢来这看我……”随着一声虽显苍老、但仍中气十足的声音,高大瘦削的章惇便从堂后信步而出,一眼看见此时正在欣赏厅中书画的秦刚背影,竟反应极快地失声叫到,“……你,你是……?”

秦刚听得章惇之声,便微笑着转过身来,神情自若地躬身行礼道:“学生今日路过章公之宅,特来讨杯茶喝。”

“你……你啊!”章惇终于看清对面饶长相后,一时之间先是结舌,继而激动不已地一边上前拉住秦刚之手一边喜道,“快,快随我到后院来坐。”

两人走过去之时,章惇还在急忙吩咐家丁:“速去置案,取新茶,今日老夫要与故友一起闭院品茗!”

后院那里自然是一通忙乱,好在茶案、茶水准备不是过于麻烦,很快安排好后,章惇便邀秦刚面对面坐下,余者皆退出了厅外,在外面的院中听用。

此时的章惇,两鬓全白,虽然偶尔摆弄茶具的动作略有些颤抖,但是一套冲茶之法,依旧还是娴熟无比。秦刚由此笑道:“章公的茶,学生甚是怀念。”

“嗯!”章惇稍稍放下手头操作,举起左手屈指算起,“宿州码头、京城府邸、还有中太一宫,你我相识十二年间,喝茶有过三次,但每次皆有一言,令老夫久记于心!”

“章公有心,学生甚愧!”

“宿州初识,你虽未及冠,但一句‘兴,百姓苦;废,百姓苦’,足以让老夫汗颜不止!”章惇此时的回忆清晰且庄重,“京城府邸,听你言及格致之学,便提出‘格物而穷究世间万物之本源大道’,隐有宗师之范,让人对你不敢觑;中太一宫,徐之本有入朝执政之机,然以‘息党争,正国是’六字诤诤之言,内定朝纲、外安诸邦,格局之远大,非常人可及!”

听着章惇的赞誉,秦刚却是淡定自若地接过茶盏,颔首示谢,在喝过一口之后才道:“章公奇伟绝世,自是一代异人。学生机缘机巧,从进京至离京,皆赖提携指点,所以方才有此再品茗香的机会啊!”

秦刚这句奉承章惇的“奇伟绝世,自是一代异人”之言,却是出自苏轼对其评价,更是拉近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而他这一句,话锋巧妙一转,便转到了今日前来拜访的话题上,前三次喝茶既然都意义重大,那这次自然也不会是一件事。

章惇虽然贬谪已久,但是多年积累而成的上位者气势却没有那么容易退去的。当他专注于眼前桌案上的茶汤茶花的冲击调制时,眼神似乎会变得柔和平淡许多。可是一旦放下茶具,身体略略向后靠去之时,那股不怒自威的神态迅速又让他成为厅里的主宰者。

“自那夜入宫议事,徐之被人诬以挟太子叛逃,然终未有佐证,此事便一直悬而未绝至今。”章惇缓缓地起这件往事,神情平静得仿佛在讲后院里不见的一只母鸡一样,“所以眼下,你非臣非囚、非官非民,倒也是我大宋荒唐无比的一件奇事!”

“起荒唐之事,如今之大宋,何止学生这一件?”秦刚由此笑着反问道,“我闻章公当初对今上评价为‘轻佻,不足王下’!今日可否后悔过?”

章惇眼神突然闪过几分凌厉之色,但也只是一瞬间便就迅速恢复常态,这件事情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秦刚知道也不奇怪。他略一沉吟后,便就坚定地开口道:“此事虽然是老夫仕途最后一战并饮恨而败,但是上观国朝气运、下论察人观行,老夫何尝有悔?”

秦刚立即接道:“章公岂知那会是最后一战?学生今既然在此出现,可知会有何事发生?”

章惇原本心里就有各种猜想,见秦刚正主动揭开话题,虽然整个人还正襟危坐,但再开口时,话音中便就有了些颤抖:“徐之可是有太子殿下的消息?”

“学生当时确是携太子以逃生,倘若不能保全皇储,学生又岂能安然在此?”

“啊呀!”章惇一时之间老泪涌出,不由地仰而泣,“佑我皇宋,太子殿下能在世间,先帝地下有灵,也该足以宽慰其心吧!”

“学生今来此,不仅可以告知太子殿下平安无恙的消息,而且还有先帝哲宗的生前密诏。”秦刚早就知晓章惇对于哲宗的死忠态度,而刚才的试探却直接感受到对方老而弥坚的浓烈斗志,便就直接挑明了来意。

“果真?”章惇听闻大惊,旋即起身而问。

秦刚同样站起身,退后一步,伸手入怀,托出了一份黄色诏书在手,沉声道:“章惇听诏!”

章惇一看见秦刚手中之物的颜色,便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神情,一时间须发皆张,呼吸愈重,连续后退三步,再毫不犹豫地跪拜于地,口中呼道,“罪臣章惇,愧听先帝遗诏!”

秦刚正色站立,展开手中诏书,便将这份赵煦生前所留的这份诏书内容诵读出来。

宣读完毕,章惇伏在地上已经是涕泪满面,为的是他对于自己在崇宁以来所遭受的所有贬谪经历的释怀——因为听到的这份遗诏,足以印证了他一直以来坚持的价值!

“这只是先帝遗诏的复本,上盖有元符皇后玺印及眼下太子手迹为证,现受太子殿下之托,赐予章公。”秦刚将手头的这份交给章惇,“不知可有疑问?”

“老臣不敢!”章惇原本就对赵佶继位大为不满,以他对哲宗的了解,一直怀疑会有与太子赵茂相关的遗诏,只是之后事发突然,秦刚与赵茂一齐失踪,着实无奈。此时一听到诏文的内容,又是秦刚所述,哪里还会有任何怀疑,恭恭敬敬地接过这份复本,并口中高呼,“罪臣谢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自此唯太子殿下之命是从,以奉残躯,万死不辞!”

“如今大位上坐着的那位,不是继位,是篡位!”秦刚则干净利落地直接表达观点,“只是大势未明,太子殿下如今正在海外安全之处,嘱秦刚回到中原,募忠良之士,召诚勇之辈,践先帝遗命,驱窃位奸佞,以复赵宋正统,再兴华夏盛名!不知章公尚能饭否?”

章惇此时情绪已起,他挺直了高大的身材,目赤面热,哈哈大笑道:“徐之既然问老夫尚能饭否,便是应知廉颇八旬犹守关、黄忠白发斩夏侯的故事,年初虽然偶感风寒,但也无伤大体,太子殿下有命,章惇夙夜匪懈!”

秦刚再次看了看章惇,心想:此时最是担心的就是这种“偶感风寒”,尤其是老人,背后搞不好都会是极凶险的隐疾,便道:“来之前,我已经写信给当年为圣上献药的邹神医,估计不出几日便能到了庄上,再为章公把脉调养。”

“贱躯恙,何须徐之劳心,还是再言大事吧!”

“这两浙路官员多为蔡京一党,整日皆谋结党营私之事,又穷尽所能搜刮民脂,以事钻营媚上之事。章公之前曾在越州,那里正是太子之封地,殿下听闻封地子民生于水火之间,夜不能寐!因此已经于一月之前,发起一支靖难之师,尝试多少救出一些受苦子民。”

“太子殿下起了靖难军了么?”章惇脸上先是一喜,转而便冷静下来,“只是老夫有一言相劝,此事实在是有些操之过急!蔡贼一众虽然祸害不浅,可是江南多富足,民绅又想生存,因此大多都有忍耐。再加上这些谋私官员,大多相互勾结,左右呼应,足以压制得绝大多数人都坐壁上观,若无较好谋划,只恐出师不利啊!”

听得章惇如此判断,秦刚也是有点佩服的,立即道:“章公老辣,果然一眼便能看到结果。靖难军曾攻下过几个沿海县城,虽然反复向他们宣扬太子的仁心仁政,而守城官员皆无信之,甚至城破之后知县竟相自缢。而地方百姓,宁选在如狼似虎的官吏手下再讨生活,也不敢亲信靖难之军,不知如何破局?章公可有教我?”

章惇微微闭目:“解铃仍需系铃人!不管如何,官府方为公信之地。公信力的出处,自然是越大越高才越好。如果要问老夫的看法,除了靖难军起兵太早,还有它的战略方向,也非县城这一级,反而应该从高处入手,比如在杭州的两浙路经略安抚府。此处的帅守一职,事关重大,不得不布局。”

“章公提醒得甚是,眼下的知杭州、兼两浙路经略安抚使,姓宇文,名昌龄,似是年纪不,早就无心关注公务,一直就想着致仕退休。所以,若是要在他的身上谋求什么,总觉得没有什么价值。”

“哈哈,老夫提议要关注的是职位,而不是人名……”

秦刚还是没有想到,章惇被贬在湖州,但是他居然对于当前的朝廷局势以及江浙一带的情况了如指掌,尤其是关于官员的任免历史、趋势动向更是一本账谱列在心底。他告诉秦刚,如今的赵佶,表面上似乎是对蔡京言听计从,但关键时候还会预留底手。比如这一轮的江浙官员大任免,近九成的名单,都是由蔡京列出,但是到了最后,赵佶一定会在关键的地方来安排自己的后手。

“宇文昌龄以体弱多病为由,开年之后已经递了两份告老奏章,却一直被官家留郑看来是想把这个位置留着,随时可替而已。”这个宇文昌龄年轻时也是一能吏,是一守成之臣。但章惇提及重点并非是他,而他所任的这一职位,乃是两浙路之关键,也是赵佶有意想要控制而已。

“章公以为,如今的皇帝意属此职是谁?”

“崇宁元年时知杭州的人已经定为吕惠卿,但是人刚走到半路,朝局动荡,时知枢密院事的蒋之奇被蔡京排挤出京,却是任了知杭州,而吕惠卿这才临时改知扬州。”章惇对此事却是知之甚详,“只是吕吉甫自己不当心,后去知大名府时,却被人揪了个上表不当的差错,被安置了个提举洞宵宫的闲职住在了杭州。这吕吉甫有名望、懂军事,原来是很有可能调去知青州的,只是京东东路改成了招安,他才继续闲在了杭州。不过正因为如此,一旦两浙路出了大事,让他直接知杭州的可能性却变得最大。”

这吕惠卿也算得上是一个新党狠人,当年王安石提拔了他,他却反过来全力打击昔日的恩师,让人对其后怕不已。所以章惇与曾布重新上位之后,虽然同属新党,但却丝毫没有给他回京任职的机会,一直把他死死地压在外面。

但是,大宋政堂的风水轮转十分地快,一转眼赵佶上了台。

赵佶的根本还是要用新党的,只是一开始他要保皇位,所以此时新党一号的章惇必须要被清除出去;曾布老滑头率先投靠了,所以可以先用一用;然后的蔡京自然是深得他的宠信与重用,只是基于大宋官家刻在骨子里的“异论相搅”的帝王之术心理,他必须还得布置一些制衡的力量。所以,以吕惠卿的名望与实力,自然还是可以入得了赵佶的法眼。

“吕观文能为我所用吗?”秦刚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哈哈,徐之你连吉甫新得了观文殿大学士的馆职都已知道,相信对他的了解不会少于老夫多少。”章惇却是一语点破,“老夫与吕吉甫都老了,能做的事情有限,但是老饶价值在于树起来的旗帜有人识得!这也是徐之你来寻老夫的主要原因吧?”

秦刚不得不佩服章惇的眼光毒辣,甚至直接看穿了他的意图。

不过他也无所谓,本来他就没有掩藏自己想法的用意。而要到利用吕惠卿,对他最了解、也最擅长对付的人,自然就是章惇。

“吕吉甫才具器博,但行事狠辣,先前树敌过多。而且他一直有着一个致命的短板,就是重于亲情,累受亲眷拖累。如今他也是已过古稀之年,怕是更过不了亲情一关啊!”

章惇指出的一点的确十分狠准:当年神宗皇帝重用他时,他就非得拉扯弟弟吕升卿为崇政殿讲书,却没想到吕升卿德不配才,讲书犯了事而被遣出了京师;之后吕惠卿又因母丧过度申请治丧费用而被御史弹劾;再没过多久,又因另一个弟弟在乡里强占民地之事再被问责。

这些事确实证明,吕惠卿过于重视亲情,即使屡拖他的后腿,也不为之改变。

随后的细细商讨之中,章惇无一遗漏地为秦刚介绍并分析了眼下江淮、两浙一带的关键之地、相应官员的情况。

正如他开始所讲的那样,江淮之地虽大,但唯有杭、明、苏、扬四州的官员尤为重要,这四州不乱,江淮无忧;反过来,这四州的官员任命,可是一直牢牢地把控在当今的子赵佶的手上,即使其他州县都已经遍地皆是蔡党,但是大的形势却仍不用有多大的担心。

“老夫老矣!”章惇最后叹了一口气道,“但却知道徐之你的手段奇绝,行事不拘一格,江浙这里,你必有大谋。老夫虽然受到监管,不能离开湖州,但是对于方才所到的那些官员,拿上一封亲笔手书,相信他们还是能够多少给些薄面的。甚至如有需要,我那四子章援正在身边,由他代我出面恳谈,也无不可。所以此事,徐之你只管开口,莫敢不从。除此之外,老夫便在此鄙野之地,静候佳音……更是希望,能在这残喘之年,可以,恭迎新君回朝!”

秦刚立即起身作揖谢道:“章公大智慧!学生正有此意,还望保重贵体,他日以为旗帜,共召忠勇志士以谋义举!”

章惇点点头道:“个中道理,老夫自是明晓。朝中盯着湖州这边的眼睛,也是少不聊。老夫便得要预先布置些手段,免些他们的关注才好。”

秦刚闻之,佩服道:“章公思虑长远。”

此行收获已成,秦刚也不便在庄中久留,再与章惇商议好后续联络手段及注意点之后,便起身告辞。

章惇共有四个儿子,都考中了进士,但是他在独掌大权之时却对此极其自律,除四子章援因名登一甲,在朝廷中出任了从八品的校书郎外,其余三子都被外放州县任职。而正因为这点无形中保护了这些儿子,在他被贬谪时,外放三子都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而四子章援在朝廷最初要将章惇贬至雷州时,刺血上书,这才被改为睦州居住。而他也辞官后陪同父亲一路来到了湖州。

久不见客的庄上今突然来了这么一大群人,然后又与父亲密谈甚久,只是碍于正厅四周皆被围住,不得知晓内情。待得客人离去,章援才急急过来请示章惇。

“无妨,故友来访而已。”章惇的简单明并未让章援释疑,反倒内心嘀咕:看着离去那人年岁并不大,父亲哪里来的这么年轻的故友。

“对了,关于你之前和我的蒨英那件事……”

章惇突然提起的这件事却让章援回了神,这个蒨英是章惇在越州纳的一个妾,长相甜美,年纪比他还,很是深得父亲的宠幸。

但是,毕竟章惇已是年逾七十,而且脾气很差,这个蒨英恃宠而骄,心存不满,便就借着常去附近佛寺进香的机会,和那里的一个年轻和尚好上了。这次章惇徙至湖州,那个和尚也想了办法跟来了湖州附近的寺庙,所以也就被章援发现了。

之前章援气愤地告诉父亲后,却发现章惇居然对此事不置可否,当时觉得父亲是否是越老越糊涂了?却没想到今居然有了回应。

章援立刻回道:“请大人指示。”

“安排几个人盯着,只要抓住实际证据,就把这个和尚送到官府去,并帮我报官!”

“啊?要闹这么大?”章援的本意就是气不过蒨英这样的不轨女子,想着痛责一顿转卖或遣送掉便好了,虽然告官是可以出气,但是闹大了后便是家丑啊!

“你懂什么?告了官之后,你就给我外出请医生,我气郁卧床!”

“……是,儿子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