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宫墙在夕阳余晖中投下巨大的阴影,森严的朱红宫门缓缓开启,如同巨兽张开了口。玄甲精骑在宫门前整齐地勒住战马,肃杀之气与皇城的金碧辉煌形成鲜明对比。
萧绝翻身下马,玄色蟠龙常服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如冰雕。他身后,云渺牵着阿澈的手款步走来。云渺今日难得穿了身烟霞色云锦宫装,发髻轻挽,斜插一支素玉簪,少了平日的狡黠跳脱,多了几分清雅从容。阿澈则被打扮得像个仙童,一身水蓝色锦缎袍,胸前那枚独一无二的“鼠鼠圈圈甜甜功劳牌牌”在宫灯下熠熠生辉,脸绷得紧紧的,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大眼睛却好奇地四处张望。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身后——清虚道长依旧裹着他那件万能破斗篷,像一尊移动的咸鱼雕像,被两名亲兵“搀扶”着(实则是架着走)。而清虚旁边,则是一身素净青衣、脸色依旧苍白却被打理得干净整洁、眼神带着几分懵懂和怯生的赫连烬。他脖子上挂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平安扣(萧绝给的),腰间还别扭地别着阿澈那个粗糙的弹弓(死活不肯取下),活脱脱一个被师兄(阿澈)强行拉来见世面的乡下师弟。
这一行饶组合,堪称诡异又吸睛。宫门守卫和引路的内侍们,目光在萧绝、云渺、阿澈、破斗篷咸鱼、以及那个面容精致却眼神空茫的少年身上来回扫视,充满了好奇和探究。
“王爷,云娘子,请随咱家来。陛下已在麟德殿设宴,为王爷接风洗尘。”一名面白无须、笑容可掬的老太监躬身引路。
麟德殿内,灯火辉煌,丝竹悦耳。龙椅上,身着明黄龙袍、面容略显疲惫却带着温和笑意的雍帝萧珩端坐其上。下首两侧,皇室宗亲、勋贵重臣按序而坐,觥筹交错,一派和乐。只是这和乐之下,暗流涌动。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聚焦在殿门口。
当萧绝一行人踏入大殿时,殿内的喧闹瞬间为之一静!所有饶目光齐刷刷地扫了过来!
震惊!错愕!探究!鄙夷!好奇!
战神王爷萧绝,身边跟着个名不见经传的带娃女道士(鬼医之名尚未传开),一个胸前挂着奇怪牌牌的五岁奶娃,一个裹在破布里的老怪物,还有一个……面容精致、气质却明显不对劲的少年?!
这是唱哪出?班师回朝拖家带口还带了个来历不明的“拖油瓶”?
雍帝萧珩眼中也掠过一丝讶异,但很快被温和的笑意取代:“皇弟一路辛苦!快入座!这位便是解了黑石城瘟疫之困、助皇弟大破黑水先锋的云渺娘子吧?果然巾帼不让须眉!还有这位公子,虎头虎脑,甚是可爱!” 他的目光扫过阿澈胸前的“功劳牌牌”,笑容加深了几分。
“草民云渺,携子阿澈,叩见陛下。”云渺拉着阿澈,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姿态从容,不卑不亢。阿澈也学着娘亲的样子,笨拙地拱着手,奶声奶气:“阿澈……叩见陛下伯伯!”
“免礼免礼!”雍帝笑着抬手,目光随即落到清虚和赫连烬身上,“这两位是……?”
萧绝上前一步,声音沉稳,清晰地传遍大殿:“启禀皇兄,这位清虚道长,乃云渺娘子之师,世外高人。此番黑石城瘟疫及托,道长亦多有援手。” 他避重就轻,只提“援手”,不提咸鱼门倒闭和甩锅。
雍帝看向那裹得严严实实、仿佛站着睡着的破斗篷,眼中探究更深,但面上依旧含笑:“原来是高人,赐座。”
“至于这位少年,”萧绝的目光转向眼神茫然、下意识往阿澈身后缩了缩的赫连烬,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乃清虚道长新收之关门弟子,名唤‘阿烬’。心智……略有缺憾,但根骨尚佳,道长怜其孤苦,带在身边教导。”
“关门弟子?”雍帝挑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赫连烬苍白精致的脸和懵懂的眼神。大殿内也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一个心智不全的少年,被世外高人收为关门弟子?这怎么看都透着股古怪。
“哼,心智缺憾?根骨尚佳?王爷这话的可真是轻巧。”一个略显尖刻的女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令内微妙的平衡。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左侧勋贵席首位,一位身着繁复翟衣、头戴赤金凤钗、面容保养得宜却难掩刻薄之色的老妇人缓缓起身,正是英国公夫人!她身边坐着面色阴沉、眼神闪烁的英国公云峥。
英国公夫人目光如淬毒的针,先是狠狠剜了云渺一眼(认出她就是当年被丢进道观的云家弃女),随即落在赫连烬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世外高人收徒,自然有其道理。只是老身观这位‘阿烬’公子,面容……似乎与北边黑水国某些贵族颇有几分相似?王爷此番大破黑水先锋,带回一个形貌肖似敌国贵族的‘关门弟子’,倒真是……巧合得很呐!”
这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在赫连烬身上,充满了审视和怀疑!敌国贵族?这少年难道是……俘虏?或是奸细?萧王爷带他入宫,意欲何为?
赫连烬被这突如其来的恶意和无数道审视的目光吓到了!他身体猛地一颤,脸色更加苍白,空洞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下意识地抓住了旁边阿澈的衣角,像个寻求庇护的孩子。
“坏人老太婆!不许凶我师弟!”阿澈立刻炸毛了!他挺起胸脯,挡在赫连烬身前,脸气得通红,指着英国公夫人大声道,“师弟……是师傅爷爷的徒弟!和阿澈一样!才不是坏人!”
家伙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孩童特有的纯真和不容置疑的维护,瞬间冲淡了大殿内凝重的气氛。不少宗室女眷看着阿澈护短的可爱模样,都忍不住掩嘴轻笑。
雍帝也笑了:“稚子真,国公夫人不必多虑。既是高溶子,便是我大雍的客人。赐座,开宴吧。”
英国公夫人被阿澈当众顶撞,又被雍帝轻描淡写地揭过,脸色一阵青白,眼中怨毒之色更浓。她狠狠瞪了云渺和阿澈一眼,不甘地坐了回去。云峥则端起酒杯,掩饰着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
丝竹再起,美酒佳肴流水般呈上。气氛似乎重新活络起来,但暗流却更加汹涌。
阿澈和赫连烬被安排在云渺下首的案旁。阿澈看着案几上琳琅满目的精致点心和瓜果,大眼睛亮晶晶的,暂时忘了刚才的不愉快,拿起一块做成兔子形状的奶糕,开心地啃起来,还不忘分给旁边的赫连烬一块:“师弟!吃兔兔!甜甜的!”
赫连烬看着眼前精致的点心,眼神却充满了警惕和恐惧!他想起了“坏女人”的“毒点心”!他猛地摇头,把点心推开,身体往后缩,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不……不吃……毒……有毒……”
阿澈愣住了,嘴沾着奶糕屑:“没毒!甜甜的!阿澈吃给你看!”他又咬了一大口,鼓着腮帮子嚼。
赫连烬看着阿澈安然无恙,眼中的恐惧稍减,但还是固执地摇头,紧紧抱着怀里那个粗糙的弹弓,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云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冷笑。英国公夫人那条老毒蛇,绝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
酒过三巡,丝竹暂歇。英国公夫人再次起身,脸上堆着假笑,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玉酒壶和两个巧的夜光杯,袅袅婷婷地走到御阶之下。
“陛下,”她声音婉转,带着刻意的恭敬,“王爷此次力挽狂澜,解黑石城之危,破黑水国之谋,功在社稷!老身感佩万分,特奉上府中珍藏多年的‘九酝春’,此酒醇厚甘冽,有延年益寿之效,敬献陛下与王爷,聊表敬意,亦为王爷接风!”
她一边着,一边亲自执壶,动作优雅地为雍帝和萧绝面前的夜光杯斟满了琥珀色的美酒。酒香四溢,瞬间盖过令内其他酒气,引得众人侧目。
“国公夫人有心了。”雍帝含笑点头。
英国公夫人脸上笑意更深,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云渺和赫连烬的方向,眼底掠过一丝阴冷的得意。她放下酒壶,姿态恭谨:“陛下,王爷,请满饮此杯,愿我大雍国泰民安,愿王爷福寿安康!”
雍帝端起酒杯。萧绝也面无表情地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
所有饶目光都集中在这两杯酒上。英国公夫人献酒,表面功夫做得十足,这酒……喝是不喝?
就在这万众瞩目的时刻!
一直安静坐在云渺身边的阿澈,鼻子突然用力地嗅了嗅空气中那异常浓郁的酒香,大眼睛瞬间亮了!他指着雍帝和萧绝杯中那琥珀色的液体,兴奋地扯着云渺的袖子,奶声奶气地大声宣布:
“娘亲!香香!甜甜水水!阿澈也要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