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不是炊老弟嘛?”
把守西城门的阍尉认识麻球,一见面主动打招呼。
以麻球的分量,想不认识其实挺难的。
“这么巧,今儿老兄你当值啊。”
麻球一边假笑,一边用硕大的身躯挡在驴车前面。
阍尉问:“车上装的什么呀?”
“死人!”
麻球主动掀开芦席一角,露出一双苍白的光脚。
“你怎么干起鸦奴的活?”
阍尉有些好奇,鸦爪比鸦奴地位高,难不成这子被降级了?
麻球故意叹了口气:“没办法,最近缺人手啊……鸦奴都去忙活无主死尸啦,现在气热、臭的快,发现一个就得赶快弄走,不像原来还能好几个凑一块。”
“你这个准备往哪儿送啊?”
“东郊。”
“啊呀……”阍尉一副为难的样子:“规矩你懂的——死人只准出不准进,你要不从城外绕着走吧。”
“现在已经是下午,从城外绕那还不搞到大半夜啊,家属已经定好吉时、正眼巴巴等着入土呢,要不老兄你就高抬贵手、通融通融?”
“通融嘛……也不是不可以——”
阍尉做了个要钱的手势。
“嘿嘿,我今儿忙着弄它……”麻球指指车上死人:“没带钱袋,改一定补给你,嘿嘿,嘿嘿嘿。”
阍尉一脸嫌弃:“我就猜到你会这么……算了算了,瞧在武爷的份上,我就再通融一回,下不为例啊。”
……
麻球没撒谎,尸体确实要送往东郊——老羊住在东郊。
这是阿弃的主意,麻球有些担心。
不管是谁,一连两收到死人,心情恐怕不会太好。
“……万一老羊一生气,不仅这个不收,再把缺爷退回来咋办啊?”
麻球现在真不知道拿缺爷怎么办。
阿弃安慰道:“别担心,真那么不走运,就找口水井暂时放一放,井里凉,放个三五不会坏。”其实他只是随口一。一般有水的井都有人用,没人用的多半是枯井。
谢谢地,当老羊打开芦席那一刻,阿弃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再也不用担心水井的事——
“没错……是他是他……就是他……”老羊激动的声音颤抖。
“真是你侄子?”
“嗯嗯……真是风圣赐福、风圣赐福啊!”老羊一个劲朝东方作揖。
阿弃麻球随后将老羊侄子抬进正堂,平躺在供桌上。原本躺在上面的缺爷被请到地下,唉,才躺了一就被新人代替。
麻球动手开始解死者衣服。
“别别别!”老羊赶忙制止:“你要干嘛?”
“准备验尸啊,跟他一样。”麻球指指地上一丝不挂的缺爷。
“用不着验。”
“为啥啊?”
麻球以为老羊偏袒亲戚,想给死者保留面子。
“死因不是明摆着嘛。”
老羊指着胸口——心脏位置被戳了个洞,从胸前一直贯穿到背后,绝对一击毙命。
阿弃从放下死者就一直盯着伤口,左瞧右瞧,眉头紧锁一脸纳闷。
“哥是不是有啥发现?”老羊好奇道。
“嗯……我在想凶手用啥兵器干的。”
麻球不以为然:“有啥好想的,不是刀就是剑呗。”
阿弃摇摇头:“伤口只比蚕豆大一点,形状又是圆的,不大可能是刀剑。”
“那肯定是长矛,矛尖就是又细又圆。”
“喂,你仔细看清楚,伤口位置不是肉,是骨头!什么材质的矛尖能这么坚硬,一次穿透两根肋骨啊?”
三人一齐陷入沉思。
突然,阿弃、老羊眼神一亮——
“那东西在那儿?”阿弃问道。
老羊知道他在问什么:“在墙根放着,就在这屋里。”
麻球听的一头雾水:“你俩到底在什么?打什么哑谜啊。”
老羊已经快步到墙角,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根奇怪的“短矛”……约莫一尺来长,略带一点弧形,一头尖一头粗,通体漆黑,泛着森冷幽光。尖的那头还粘有血迹,已经凝固变黑。
“这不就是棺材里那个嘛。”麻球一眼就认出来。
侄子棺材里空荡荡,只找到一样东西……就是这根黑色“短矛”,虽然桨短矛”,其实也不清楚它是什么,还以为是掘墓人一时疏忽留在棺材里的。
老羊手拿“短矛”,对着伤口比了好一阵,最后点点头:“应该就是它干的。”
阿弃皱着眉:“还有一处不对劲。”
“哪里?”
“出的血太少了。”阿弃指着伤口周围,“只染红了这么一块,就算剁掉根手指,也比这点血多。他可是心口被戳了个洞,少也得溅半身血啊,衣服绝不可能这么干净!”
麻球立刻附和道:“对对对,我见过心口被捅穿的,血能溅出一丈多远,满身都是红的,就像掉进染缸里。”
阿弃见老羊默不作声,顿时醒悟道:“你早就发现了是吧?……刚才又是摸又是闻的,就是想知道袍子有没被洗过,对吗?”
老羊没回答,脸色渐渐凝重。
“……你俩等我一会儿。”
完,匆匆走进后堂。
不一会儿,他端了只木盘走出来,盘中放了一片浸过水的湿桃叶。
阿弃麻球上次见过类似场景,两惹时吓了一跳:“你不会是怀疑——”
“只有试过才知道。”老羊面无表情。
他捏住叶梗,将湿桃叶平平放在伤口上……桃叶就像着了火,迅速焦黑蜷成一团,反应比昨还快,几乎接触的一瞬间就发生变化。
麻球张大嘴巴:“我的,还真是邪炁啊。”
想不到凶手又是尸妖。
他跟阿弃以前听过很多尸妖的故事,但从没见过身边有谁真的被尸妖杀死,想不到短短两功夫就连续遇见两名受害者,也不知算幸运还是不幸。
“老羊啊,嘻嘻,嘻嘻嘻……”
老羊见麻球笑的不自然:“哥有话请直。”
“嗯……你侄子已经找回来了,我跟阿弃就不打扰了,要不咱们把账结一结?你也好带着侄子赶紧回家,你不他爹还盼着呢。”
麻球不想招惹尸妖,只想立刻拿钱走人。
老羊先是一愣,随即爽快答应:“应该的应该的……那你俩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完,他转身去后堂取钱。
麻球一脸得意,背着手踱起方步,绕着供桌打转转,绕完一圈就朝桌上老羊侄子瞅一眼,乐的嘴角合不拢,仿佛在欣赏一堆白花花银子。
阿弃不耐烦道:“你能把辔头摘了吗?我瞅着眼晕。”
“辔头?哪来的辔头?”麻球先是一愣,突然醒悟过来:“啊呸!你骂谁是驴呢?……喂,你眼睛直勾勾在看什么呢?”
阿弃盯着死者的脸:“你觉不觉得老羊侄子有点眼熟啊?”
麻球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点点头:“确实有点儿眼熟,只是记不清在哪儿见过……我有个好主意——”
他将死者白色抹额摘掉,把整张脸全部露出来。
“瞧瞧,这样是不是看的更清楚?……现在能想起点什么吗?”
“你别光顾问我,你自己也好好回忆回忆。”
“……我回忆过了,我肯定见过他,而且还不止一次。”
“噢?在哪儿见过的?”阿弃连忙追问。
麻球摸摸脑袋,尴尬道:“嘿嘿,不记得了。”
“仟—你就会胡扯!”
“我不骗你,我真见过不止一次。”
麻球趴在供桌边缘,俯身认认真真打量死者,努力想激发出记忆,眼睛越凑越近、越凑越近……最后鼻头差点碰上。
“咦——”
麻球突然直起身,一把抓住阿弃胳膊,强行将刘海撩开。这动作轻佻暧昧,加上又是个男的,让阿弃非常恼火,抬起膝盖狠狠顶在同伴腹上。
“啊哟!”麻球惨叫一声,抱着肚子蹲在地上。
阿弃骂道:“你还贱不贱啦?”
“你误会啦……我就想看看你额头那块疤,老羊侄子也有一块,位置一模一样。”
“真的吗?”
阿弃低头看去,死者眉心正中果然有块疤。但阿弃的疤轮廓清晰、能分辨出形状,弯弯曲曲像条竖立的蛇,花娘初次见面就发现了,还问他咋弄的,他哪能答得出。
相较而言,死者的疤就模糊的多,根本看不出形状,甚至若隐若现、时有时无。
阿弃以为自己眼花,伸手摸了摸……竟然光滑平坦,指尖毫无感觉。
“……这哪里是疤啊,分明是画上去的啊。”
“是吗?我看看。”麻球又凑了过来。
他可比阿弃生猛的多,不仅用手指抚摸,甚至蘸零唾沫,拿指甲用力刮擦,乍一看还以为在抠墙皮。
“喂喂,你轻一点,别把肉抠掉了没法跟老羊交待!”
“嗯……肯定不是画的,没刮出一点油脂彩粉。”麻球仔细打量指甲,然后得出结论。
阿弃不相信,再一次俯身观察,这次贴的更近,眼睑几乎碰到额头……果然瞧出古怪——那块“疤”仅仅浮在肌肤表面,仿佛水面的浮光掠影,一闪一闪,隐隐绰绰。
他脑子飞快转动……这难道是——
“你俩在干嘛?”
这时,老羊刚巧从后堂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