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叔,侄这厢有礼了。”
西寺圭命手下扶起北渔烈,恭恭敬敬深施一礼。
“哼,少猫哭耗子!”北渔烈毫不领情。
他一话嘴角就不住冒血,看来之前战斗中受伤不轻。
西寺圭皱着眉头,转身训斥崔彪:“唉,你们怎么这么没轻没重?还不快去找个好郎中来帮烈叔瞧瞧。”
“遵命。”崔彪转身要走。
“不必惺惺作态啦。”北渔烈冷笑道:“你想什么就快,完早点送我们上路……早走早投胎。”
“嘿嘿,看样子烈叔对侄有点误会。”
“误会?你们又杀人又放火的,能有啥误会?”
北渔烈望了一眼被熊熊烈焰吞噬的鲜脍舫,神色悲凉。
“非也非也。”西寺圭摇摇手指:“若论杀人放火,恐怕没人比得过北渔氏……想必您已经听——昨晚令侄北渔满将西寺、东樵、南耕三家子弟全部关进马厩放火烧死,手段残忍至极……死者全都是未成年的孩子啊,几十条生命,就这么化为飞灰,分明是要绝我们三家之后哇……唉,其中就有我家可怜的聪儿,他可是我西寺氏未来家主继承人啊,多么乖巧的孩子啊——”
西寺圭一边一边用袖管擦拭眼角。
“……你咋知道是满做的?他只是个孩子,怎么可能闯出这么大祸?”跪在北渔烈身后一个男子不服,大声反驳道。
“是啊,是啊。”“这肯定是栽赃!”“他们西寺氏一向撒谎成性!”……
北渔俘虏一齐大声附和。
崔彪大步奔过去,一把将挑头的男子从地上拎起来,举起斗大的拳头就要砸过去。
“崔副统领,稍安勿躁。”西寺圭摆手制止,示意崔彪把人放下。
西寺圭走到挑头男子面前:“你的没错,一个孩子确实做不到……所以他找水盗头子鼋魁的手下帮忙。”
“哼,你亲眼看见啦?”挑头男子根本不信。
“我确实没看到,但是有人看到。”
“肯定是你们西寺氏一伙的,一到晚胡袄诬陷我们北渔氏!”
“这个人绝不可能谎。”
“你凭啥这么肯定?”
西寺圭微微一笑道:“呵呵,就凭他是蒙修馆馆主。”
“蔺、蔺祁?”挑头男子顿时没磷气。
“……你们觉得他会故意陷害北渔氏吗?”西寺圭反问在场的所有北渔俘虏。
现场鸦雀无声,就连挑头男子也不再话。
蔺氏是藩君一族,没必要帮一个臣子陷害另一个臣子。事实上近些年西寺氏一直暗暗跟蔺氏较劲,蔺氏经常会替北渔氏撑腰,压一压西寺氏的气焰。
既然蔺祁指控是满干的,应该就是事实了。
北渔烈一直沉默不语,这时长叹一声道:“唉,冤孽啊……老夫几年前就过——他们兄弟俩性格偏激、睚眦必报,早晚会给家族惹来灾祸,没想到真的不幸言汁…唉,冤孽,真是冤孽啊……”
北渔烈一个劲摇头。
“侄的想法跟烈叔一样……北渔氏先人拼死拼活几辈子才创下的家业,绝不能毁在这个来路不明的野种手里!”西寺圭有意无意将矛头从北渔满转到北渔野身上。
北渔野母亲曾被水盗头子鼋魁的爹掳走,赎回来七个月就生下他,所以外界一直传他是水盗的野种。很多族人也认为北渔野身份存疑不适合接任家主……其中反对最坚决的就是北渔烈,甚至不惜率领家眷出走,搬到一条船上生活。
“……如今大错已经铸成,为了北渔氏免于灭门之祸,侄有个提议——只要烈叔答应,我不仅保证您这一房平安无事,还会再送您一桩富贵。”
北渔烈望着行将化作飞灰的鲜脍舫:“这就是你送我的富贵?”
“没啥好惋惜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我会帮您在涌金码头再开一家‘鲜脍舫’,比这一艘还要大,一切费用皆由西寺氏承担,算作今日的赔偿。”
涌金码头人流如潮、商铺云集,放眼整个鱼梁再没比这好的地段。
“有这么好的事?”北渔烈哼了一声。
“您要不信,我可以对风圣起誓——将来若背信食言,必遭五雷轰顶。”
“那你的条件是——”
“很简单。只要您跟北渔野划清界限,站在我们正义一边……您不需要做任何事,只要表个态就校我们三家将北渔野一党剿灭后,我还会全力支持您接任家主。北渔氏需要一位老成持重的首领,带领族人重回正道,没人比您更合适。”
“……”北渔烈沉默不语。
“侄听族中长老商议家主人选时,其实支持您的人并不少,只不过北渔野阴险狡诈控制了亲卫,这才夺走了家主之位。您被迫离开北邑,好多支持您的人也受到牵连……您担任家主正是人心所向、德配其位,侄愿鼎力相助。”
“……”北渔烈仍旧不话。
西寺圭脸一沉:“我们这次是三家联手,再加上无敌的金蛉卫,北渔氏根本毫无胜算,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好歹也为北渔氏留条活路啊,不然您死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北渔烈下意识遥望北方,一脸忧愁。
“您要是与侄携手,不仅不是背叛,反而是对家族最大的忠诚……您难道真忍心看着北渔氏惨遭灭门之祸吗?”
“唉——”北渔烈长叹一声:“知我者还是贤侄啊……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西寺圭笑呵呵从怀中掏出一卷白绢,让两个手下在北渔烈面前展开,绢上密密麻麻写满文字。
“这是侄草拟的一份《讨野檄文》,您瞧瞧还有哪些地方写的不妥?”
“哈,原来贤侄早有准备啊。”
“北渔氏诸位长辈中,侄最敬佩的就是烈叔,为您老办事自然要尽心尽力。”
北渔烈粗略扫了一眼,忍不住夸赞道:“我们这四家年轻一辈就属你最聪明,办事滴水不漏。”
“烈叔过奖了,侄实在汗颜……您要没异议,能否在这檄文上按个手印?”西寺圭见对方有些迟疑:“……您要不放心,侄现在就带上三牲,去风祠在风圣像前起誓,答应您的条件绝不食——”
“不必那么麻烦,老夫相信你。”
西寺圭大喜过望,转头吩咐手下:“快,快去取朱泥来。”
“用不着朱泥,我这儿自带着呢——”北渔烈动了动满是鲜血的嘴角,“你让他们把我放开。”
西寺圭使了个眼色,手下松开手,徒两边。
北渔烈腿上有伤,没人架着反倒站不稳,噔噔噔向前踉跄。
西寺圭赶忙上前搀扶。
北渔烈突然像换了个人,身手变得矫健无比,咻的绕到西寺圭背后,左手掐住脖子,右手拇、食二指重重按在两只眼窝上——
“叫他们快放人,不然废了你这双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