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弃御驴无数,第一次体会没装鞍子的光背驴。
那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两胯之间又圆又滑,慢慢走还凑合,速度稍微快一点,立刻左歪右倒根本坐不稳,必须紧紧搂住驴脖子才不至于从背上掉下去。
这下驴子不乐意了。
彼此不是很熟,搂这么紧想干嘛?(其实就算很熟,人家也不愿意。)所以,只要他一搂脖子,驴子立刻停住,不松开手绝不迈腿。
阿弃耐心跟它讲了许多道理,从靓毛驴妹一直聊到驴肉火烧,诱之以情、吓之以理,口水都讲干了它就是油盐不进。阿弃气的挥起巴掌,照着圆滚滚屁股啪啪两下。
然后……它那颗敏感脆弱的驴心,彻底碎到无法修复。
噗通,就地趴倒一动不动,开始进入自闭状态。不管怎么哄怎么吓,死活就是不起来。阿弃差点想解开背袋,放出那只吃货享用驴肉大餐。但一想起掌柜欠了八辈子的臭脸,只得强忍作罢。
阿弃望着黑漆漆的远方,又低头瞅了瞅驴子,心中无比绝望——就算这货现在立刻幡然醒悟重新做驴,恐怕一万年也追不上麻球(有资格给南耕少夫人拉车,绝对不是寻常马)。
正在这时,前面突然传来哒哒哒,哒哒哒……一阵急促而清脆的马蹄声。
阿弃顿时眼前一亮,仿佛看见一道曙光正照向自己。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近。
阿弃蹲在树顶了望,借着熹微月光,一个孤单而矫健的黑影,正沿着驿道飞奔而来。
驴子原本一直趴在路中央闹脾气。就算阿弃爬上树,它也不肯挪窝。这时,突然不安的站起身,似乎听到动静,感觉自己有被踩到的风险,果断放下荣辱,一溜跑逃进树林。
阿弃终于看清马儿的身影,高大健美,真是难得一见的良驹。骑马的是个男子,约莫二三十岁,面皮白净、衣着光鲜,一看就是一位世家大族子弟(普通人家根本买不起这种马)。
男子身子左摇右晃、前仰后合,好几次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这般低劣的骑术根本配不上慈良驹。
阿弃心里顿时好受不少——我可不是为了自己啊,纯粹看不惯有人糟蹋好东西。
当马儿疾速冲过下方,阿弃从树顶一跃而下,准确无误落在马鞍上,顺便一撅屁股将马主挤下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堪称完美至极,唯一有个缺憾……没有考虑到高空坠落直接撞上马鞍上翘部位,会对裤裆造成刺激。
“啊呜——”
强烈的酸爽直冲大脑,阿弃不由自主发出一声狼啸。
咴!马儿吓的前腿抬起,身体直立起来,险些将阿弃甩了下去。
在倒霉的马主看来,对手这架势分明在立马扬威啊……赶忙跪地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在下今儿出门匆忙,没带什么钱,我这有块玉佩能值不少钱,要不您先拿去。千万别杀我、别杀我啊。”
男子恭恭敬敬高举双手,将一块玉佩捧过头顶。那是一块少见的红玉,质地温润、光滑细腻,图案是一只牛头,雕工精巧,绝对是件难得的上等货。
“嘶嘶……嘶嘶……”阿弃不话,嘴里发出阵阵怪声。
男子不解何意更加慌张:“这块玉佩是我祖传的,真的真的很值钱,香萼舫老板娘(哟,居然还牵扯上熟人)愿意用五位姑娘的卖身契换它……您不信?我可以对风圣起誓——若有半句假话,甘受五雷轰顶!……求求您,千万别杀我,别杀我啊……”
“嘶嘶……我不要你玉佩……嘶嘶……把马借我用一下……嘶嘶……那边有头驴……借给你啦!”
阿弃手捂裤裆,忍痛朝树林指了一下。
“多、多谢……”男子一愣,生怕对方有啥阴谋,跪在地上不敢动。
阿弃拨转马头,双腿猛地一夹,好马就是好马,瞬间提速呼啸狂奔而去。
奔出没多远,隐约听见身后传来喃喃骂声——
“妈的,哪来的混账东西,吓老子一跳!”
马绝对是比驴更高级的生物。
既迅速又听话。
阿弃此刻的幸福感,堪比离开悍妇找到贤妻的二婚男人。
他迎着舒爽凉风,尽情释放被驴子折磨的郁闷,在茫茫夜色中恣意飞驰,两旁树木从眼前一晃而过,冥冥职金风宝筹”仿佛正在向自己招手。
他想起花娘过的一句话:“能花钱办到的事,都不是大事。”
他今才明白这话的意思。
花娘和老鳃奴两个人赎金加起来一万两,“金风宝筹”不多不少、刚刚好也是一万两,难道这是老故意安排的吗?
他必须要感谢麻球,没有麻球就不会认识老羊……他必须要感谢老羊,没有老羊就没影金风宝筹”……他必须感谢馄饨摊主,没有馄饨摊主就不会认识老贵……他必须感谢老贵,没有老贵就进不去双焰坊……他必须要感谢西寺圭,没有西寺圭就喂不成人面蛛妖……他必须要感谢人面蛛妖——
嗯……感谢尸妖是不是过分了?
不,一点儿也不!
只要能救出花娘,别感谢尸妖,就算让自己变成尸妖也没关系,嘿嘿,嘿嘿嘿……
阿弃一路飞奔,一路尽情畅想。
……
远远一块青色石碑立在道旁,正面是刻了只野猪头,虽然没看背面,但也知道是一条鱼……它是一块界碑,表明即将离开北邑,进入东邑地境。
“吁——”
他突然勒住缰绳。
因为他看到一桩可怕的事——一辆马车翻倒在路边,车厢侧面朝上,车轴弯曲变形,马腹被压在车辕底下,嘴角满是红白相间血沫,眼睛瞪的老大一动不动,显然已死去一段时间。驿道上有一道明显的车辙,显示马车正常走在路中央,突然急转了个弯向旁边泥地冲去。
无论马还是车,阿弃都十分熟悉……正是他要拼命追赶的那辆。
阿弃头皮一麻,赶紧跳下马,飞奔过去。
他靠近才发现马的死因,绝非意外事故,纯粹就是人为——马腹中了一箭,箭矢几乎没入身体,只剩黑色箭羽露在外面。
他环顾四周,一个人都没找到。他俯下身子,把头从窗户探进车厢,里面空空如也……麻球宝纨全都不见了。地上满是乱七八糟各种脚印,其中一些还积有血水,不知道是人还是马的。
脚印歪歪斜斜一直向树林深处延伸,那边正是湖岸方向。
水盗?
阿弃脑子冒出两个字。
他慌里慌张跟随脚印快步往前走,刚走出十几步,突然身后铮的一声弓弦响——
“啊呀!”
他轻呼一声向前仆倒,身子不再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