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你疆驴克星’还真不是冤枉你,我驴子呢?”
老糟头收起烟杆,气乎乎从空车辕上站起身。
阿弃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自己老板,嘿嘿笑道:“这匹马不比那头破驴强?”
老糟头不接缰绳:“这马是不错,可谁敢要啊。”
阿弃一愣:“为啥?”
“这是南耕氏的马,你赶快把它牵远点,我还没嫌自己命太长呢。”
“你咋知道它是南耕氏的马?”
阿弃绕着马瞅了半,没看出啥记号。
“南耕大公子刚刚进去不久。”老糟头指了指驿堡大门,“衣服满是灰尘,骑着一头光背驴,颠的东倒西歪就来了……”
阿弃一愣,原来自己抢的竟然是宝纨丈夫——南耕喜。
“……我还正纳闷,这位公子哥品味挺特别呀,仔细一看,他妈原来是我的驴,一猜就是你子没干好事……老实交代从他身上抢了多少?”
老糟头误会阿弃搞钱的方式就是抢劫。
“你别瞎,我只是跟他‘借’匹马而已。”
阿弃转身要走,准备把马牵到湖边放掉,省的连累别人。
“喂,钱搞到手了吗?”
“没搞到。”
“那怎么办?”
“没钱一样校”
老糟头一惊:“你不会想劫狱吧?”
“我脑子没坏……回来路上我都想明白了。”
“想明白啥?”
“搞钱为了啥?——进驿堡换竹牌啊……换竹牌又为了啥?——给监狱看守换人啊……我要是能直接搞定监狱看守,钱啊、竹牌啊根本都不需要!”
老糟头摸摸伙计的额头:“你没烧糊涂吧?打算拿啥搞定监狱看守?……卖艺啊,还是卖身啊?”
“既不卖艺也不卖身,就凭这个——”
阿弃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三座亲卫营地呈“品”字形,将临时监狱围在中间。
西寺氏、南耕氏营地设在监狱两侧后方,而最重要的监狱正面入口方向,由东樵氏负责把守。
看来西寺氏确实有自知之明。
倘若不算金蛉卫,四大家族亲卫实力排名依次是——北渔第一、东樵第二、南耕第三,西寺只能排最末。北渔氏靠水吃水以打渔为生,常年跟水盗打交道,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实力稍有不济早就撑不到现在。东樵氏也不错,靠山吃山以打猎为生,整跟豺狼虎豹周旋,绝非闷头种田的南耕氏、专心炼药的西寺氏可比。
各家偏重的流派各不相同。
凡种武道有三种流派——鬼蜂流、岩龟流、狂狮流。
北渔氏偏鬼蜂流,重攻轻守,只能穿轻甲、使短刃,行动灵活擅长偷袭,但不擅正面硬刚(跟水盗打法很像,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南耕氏偏岩龟流,重守轻攻,能披重甲、执巨盾,擅长防御,但行动笨拙不擅进攻(很符合南耕氏的家风,我不想占你便宜,但你也别想占我的)。东樵氏偏狂狮流,讲究攻守兼备,缺点就是学好学坏差距太大,万一学不好攻也不孝守也不行,不伦不类一事无成。
西寺氏也偏重狂狮流,但理由跟东樵氏完全不一样——鬼蜂流讲究身法不重视装备,西寺氏有钱的优势派不上用场,而岩龟流整日必须穿着数百斤盔甲、背着数百斤巨盾,实在太辛苦,选来选去,还是狂狮流最合适。
……
在东樵、南耕两家营地之间有一块空地,孤零零停着一辆草料车,车轴断了,车身歪向一侧。多半是北渔氏撤离时丢弃的,时间紧迫来不及修理,只好把马牵走,将车和草料全部扔下。
阿弃趁着夜色悄悄摸过去,左看右看没人注意,呲溜一下,迅速钻进车底。
南耕营地的防守十分松懈,巡逻队隔许久才见到一次,风纪松松垮垮边走边打哈欠,好像八辈子没睡够。(估计就算被人摸到身后,恐怕也未必能发觉。)
相较而言,东樵营地的警惕性要高的多,巡逻队不一会儿就过来转一趟,个个表情严肃、眼神犀利,像一队行走的猎鹰,阿弃躲在车底下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不心就被发现。
阿弃一边观察,一边在心中默记前后两支巡逻队间隔时间。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另一侧南耕营地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匹马冲进南耕营地。
“集合,集合……所有人全部集合!”
声音熟悉,正是不久前被自己抢过马的倒霉蛋……宝纨的丈夫、南耕大公子南耕喜。
“大公子,咋回事?”几名南耕亲卫头目赶紧迎上前。
“我遇到一伙强盗,你们现在跟我去抓人,立刻、马上!”
“对方有多少人?”
“四五十个吧。”
阿弃一愣,难道的不是自己?
“您没受伤吧?”
“哼,要不是我反应够快,用坐骑引开他们,你们现在就见不到我啦。”
(别上火,坐骑已经回来了,正在湖边悠闲吃草呢。)
“……所有人统统跟我走,谁也不准躲在营里偷懒!”
南耕喜态度坚决,一定要把这“伙”强盗一网打尽。
“要不要留两个人守营地?”
“听不懂人话吗?……一个不准留,统统跟我走,今晚必须抓住他——们!”南耕喜差点自己露嘴。
一名头目提醒道:“要不要跟另外两家打个招呼?我们一走,这边防守就空了,他们必须多盯着点。”
南耕喜一摆手:“不必了——我刚从驿堡出来,已经跟西寺二公子商量过了。他跟我想法一样,必须要尽快剿灭这伙盗贼,否则明日大军进抵北邑城下,后勤补给可能有风险。”
“遵命!”
几名头目四散分开,奔向各个营帐,将各自手下召集起来。
约莫一顿饭功夫,数百名南耕亲卫打头,后面跟着上千名役卒,或骑马、或步行,列成四路纵队,高举火把打着旗帜,浩浩荡荡往东面开拔。不少东樵亲卫不明就里,纷纷站在自家营栅后面看热闹,一边议论一边目送友军离去。
南耕队伍渐行渐远,旁观者纷纷转身回去,场面混乱嘈杂,阿弃趁机从草料车底下钻出来,猫着腰噌噌窜到营栅旁,然后一个跟斗翻进东樵营地,躲在一垛干草箭靶后面。
这时,刚巧一支巡逻队经过。
阿弃屏住呼吸,将身体尽量蜷成一团,藏在局促的阴影里。
等巡逻队末尾一人过去,他突然站起身,悄悄跟上去。
“喂——”阿弃轻轻拍了拍前人肩膀。
“谁?!”
那人吓得一声惊呼,巡逻队所有人一齐转身,挺起长矛就要刺过来。
阿弃高举双手,声道:“自己人,别声张!”
巡逻队长奔过来,发觉完全不认识:“你他妈到底是谁啊?”
“别急,我给你看样东西。”
阿弃生怕对方误会,慢悠悠放下右手,伸进衣襟,掏出一样墨绿色的东西。
“大姐的玉佩!”巡逻队长一眼就认出来,“……它为啥在你手上?”
“你让他们先走,千万别引人怀疑,我俩到那边细聊。”
阿弃指指营外的草料车。
巡逻队长瞅瞅阿弃,又瞅瞅玉佩,犹豫了许久终于点点头道:“你最好别搞鬼!”
他命令手下继续巡逻,自己跟着阿弃翻过营栅,悄悄走到草料车背后。
“……你到底是谁?”
“我是大姐的心腹,其他的你不用知道。”
“大姐有啥吩咐?”
“她要我来救个人。”
“什么人?”
“一个女人,名叫花娘,现在关在里面。”阿弃指指监狱方向。
“大姐为啥要救她?”
“我不知道——大姐只让我把人带给她,其他啥也没。”
“大姐现在何处?”
“就在附近不远。”
巡逻队长突然神色慌张:“她会不会有危险啊?”
“什么危险?”阿弃一头雾水。
巡逻队长指指隔壁空荡荡的营地:“附近有强盗出没,大姑爷今晚刚被袭击过。”
阿弃笑道:“放心吧,大姐不会有事的。”
(“强盗”此刻就在你面前。)
他的表现过于轻松愉悦,顿时引起巡逻队长怀疑:“……袭击大姑爷的人不会是你吧?”
“哈,你可真会开玩笑!我……我是大姐的心腹啊,咋会袭击她夫君?哈哈……”阿弃突然被人识破,笑容有些勉强。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巡逻队长眨巴眨巴眼睛:“你只要知道,我肯定站在大姐一边,她虽然已经嫁人,但在我心里永远是东樵家的人……南耕喜这孙子一直风流成性,从不在乎大姐脸面,早该教训教训!”
原来如此!
阿弃长舒口气:“大姐知道谁才是真正自己人,所以派我来找你。”
巡逻队长忧心忡忡:“南耕喜带领手下倾巢而出,大姐不会有危险吧?”
阿弃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她在一个南耕喜找不到的地方(她在北渔氏手上,南耕喜肯定找不到),我们现在还是抓紧照吩咐救人吧。”
“没问题。监狱看守都是咱们自己人,你在这里等我,我现在就去把人带出来。”
完,他转身离开。
阿弃激动地心砰砰乱跳,目光一路跟随巡逻队长,看着他翻过营栅,径直走向监狱,在壕沟边跟一位身披墨绿罩袍的守卫低声耳语,守卫连连点头,然后穿过壕沟走进监狱。
巡逻队长转过身,朝阿弃藏身方向拍拍心口……意思是一切顺利,放心吧!
突然,咻——
一颗闪亮的焰火直冲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