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子听得陛下问话,身子一弓,忙不迭应道:
“回陛下,在的在的!”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的恭顺,额角沁出细汗。
“这些考卷皆是誊抄工整后,分门别类造册收存的。
奴才这就去给陛下取来!”
罢,他撩起衣摆快步退下,连脚步声都透着谨慎的急促。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见他双手捧着一个乌木描金匣子匆匆返回。
他将匣子轻轻搁在御案上,躬身禀道:
“陛下,奴才想着陛下或许要细阅,不单取了前三甲的考卷。
前十名进士的卷子也一并带来了,奴才这就为陛下把前三甲的挑出来?”
霍启指尖摩挲着御案上的暗纹,声音平缓无波:
“不必。”他抬眸看向匣子,目光深邃,“朕都瞧瞧罢了。”
他也记不得是谁写的,但确记得为此众朝臣还争论了一番!
德子连忙上前打开匣子,将一叠叠誊抄得笔走龙蛇的考卷取出,整齐码在案上。
殿内唯有烛火跳跃,映着霍启专注的眉眼,他逐卷翻阅。
指尖拂过纸上墨迹,时而蹙眉,时而颔首,神色沉静如水。
窗外夜色渐浓,更漏滴答,转眼已是夜半。
忽的,霍启手中的动作一顿,目光落在眼前一卷考卷上。
只见那字迹风骨遒劲,笔锋凌厉又不失温润,文中立论独到。
引经据典恰如其分,字字珠玑间透着一股通透的见地。
他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色,指尖轻轻点在纸页上。
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勾起这一份,终是合了他的心意。
欲安民生、裕民财、强国本,古之明君贤相。
皆循“固本、宽政、兴利、节用”之道:
民为邦本,本固则邦宁。
故先重农桑,劝耕织,辟荒田,修水利,使仓廪实、衣食足,此民生之基也。
次宽赋役,轻徭薄敛,禁苛政,缓刑罚,使民无重负之扰。
得安其业、乐其生,此民富之径也。
兴利以阜民,通商以惠众。
开通关市,弛山泽之禁,使货畅其流、商通其道。
农工商贾各得其所,则民财日滋、国力日增。
更重教化,兴庠序,明人伦,使民知礼义、守廉耻,民心齐则邦力聚。
治国者当节用爱人,去奢靡,省冗官,减冗费,以府库之资补民生之需、固国防之备。
上不违时,下不夺民力,内安百姓,外御边患。
则民生安、民财裕、国势强,此万世太平之根基也。
霍启颔首不语,眼底却漾开几分赞许。
虽寥寥数语,却字字切中要害,提纲挈领,总结得极为透彻。
这般见地,既中肯务实,又透着几分新颖独到,实属难得。
急忙看了眼是何人所提,他初看竟未曾深记。
再看已经是被深深吸引,此番才华竟然被埋没了不成?
当看到考卷上的人名突然顿住……
沈锦程午后忙完宫中差事,便有些魂不守舍,脚步虚浮地回了自家宅院。
院门口早已立着两道熟悉的身影,正是沈青山与柳芸娘。
夫妇俩脸上满是殷切,显然已等候多时。
“锦程可算回来了!”
柳芸娘快步上前,语气里满是疼惜。
“今日我跟赵婶去菜市口,见有猎户卖野味,便挑了只肥嫩的野鸡,炖了汤给你补身子。
只是这京都的物价,实在叫人咋舌一只野鸡竟要五百文,换在咱们村里,后山随便就能打几只来!”
这许多日子过去,她对京都这般高昂的开销,依旧满心心惊。
沈青山在一旁笑着附和,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
“可不是嘛!以往在村里,后山野兔、山鸡谁能打到是谁的。
也就能换几十文和一些盐巴。
如今在京中,倒成了稀罕物了。”
夫妇俩你一言我一语地着,才渐渐察觉到儿子的异样。
往日里沈锦程回来脸上虽没有带着笑。
却也是神采奕奕的,今日却蔫蔫的,眼神涣散,像是魂儿丢了一半。
柳芸娘心头一紧,连忙伸手想去探他的额头,声音也急了几分:
“儿子?锦程,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莫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沈青山也收了笑意,眉头蹙起,满眼关切地望着他。
沈锦程这才如梦初醒,猛地回过神来。
他强压下心头的烦乱,勉强敛了敛神色,缓声道:
“爹,娘,我没事,就是今日宫中差事繁杂,有些乏了,您们不必担心。”
着,他还刻意牵起唇角,挤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透着几分勉强。
柳芸娘与沈青山对视一眼,虽仍有疑虑,却也不愿再多扰他。
“既然累了,便先回房歇息去。”
柳芸娘柔声道,“饭菜我让阿虎温着,回头让他给你端去房里,你可记得趁热吃。”
沈锦程对着爹娘微微躬身,脸上带着几分歉意。
“劳烦爹娘挂心了。”
罢,便转身径直走向后院的书房,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的沉重。
深夜,沈锦程着实再也忍受不住。
对着外面道,“朱雀?白虎?”
话音刚落就见两道身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沈公子您有何事?”
沈锦程神色凝重道,“你们主子,在漠北可有危险?”
白虎与朱雀对视一眼,随即道,“禀沈公子……主子……主子的具体情况我们也不知晓。”
他们的职责就是待在沈锦程的身边保护沈锦程。
听罢沈锦程的神色漠然一暗,眼眸低垂,情绪有些低落。
想起前不久收到的信件,已经是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如今也不知道霍云霆具体的情况漠北,征战………
上午那两位同僚的话一直萦绕在他心里,终是有些不安……
朱雀看出沈锦程的心思,缓声道,“沈公子也不必忧心,主子身边有十数名暗卫。
不会有事……
若您实在担忧,可以给主子写封信,属下想办法将信件送到主子手郑”
沈锦程瞳孔猛然放大,“可以写信吗?”他确实是担忧霍云霆的安危。
但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儿女情长妨碍霍云霆的正事!
更何况是如今两军阵前对抗了!
可朱雀却点点头平静道“可以!”
沈锦程终是纠结一番,在桌前写了封信随后交给朱雀。
这才稍稍心安。
第二日,清晨刚到太常寺便接到了圣旨的传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