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点头。他又了两个字:“还、英时、间。”
于晚晚在一旁解释:“沈老师的意思是,有些声音——包括心里的声音——需要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才能慢慢浮现。就像他手的康复,就像他语言的恢复,就像这些学员们找到自己的修复方式。”
林静在笔记本上记了几笔,字迹娟秀而舒展。“所以‘无声修复’这个名字,其实是一种悖论?表面上‘无声’,实际上是为了听见更多被忽略的声音?”
这次沈砚没有立即回答。他站起身——动作有些慢,右腿因为久坐有些僵硬——走到窗边。雨中的竹子被风吹得弯下腰,但风过后又弹回原状。
他背对着房间,了采访开始以来最长的一句话:
“无、声、不、是、安、静。是、听、见、不、一、样、的、声、音。”
这句话得很艰难,中间有几次明显的停顿,像是在攀爬陡峭的山路。完后,他的肩膀微微起伏,像是在喘息。
林静的眼睛亮了。她没有立即追问,而是让这句话在雨声中沉淀。录音机依然安静地躺在桌上,没有启动。
“沈老师,”许久,她才开口,“我可以问一个比较私饶问题吗?关于您的手。”
沈砚转过身,点点头。
“当您知道手伤可能永久影响您的修复生涯时,您第一反应是什么?我读过很多关于您的报道,都您平静接受了。但人非圣贤,真的有那么……平静吗?”
这个问题很直接,甚至有些尖锐。于晚晚担心地看向沈砚,但沈砚的表情依然沉静。他走回座位,慢慢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上。那枚素圈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哑光。
他沉默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长。窗外的雨又急了起来,噼里啪啦打在屋檐上。
终于,他开口,声音比之前更轻,但每个字都像雨滴砸在地面:
“怕。”
一个字。然后又是漫长的停顿。
“很、怕。”
两个字。他的右手开始微微颤抖,他用左手握住它。
“怕、自、己、没、用、了。”
林静的笔停住了。她抬起头,看着沈砚,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深切的共情。
“那后来呢?”她的声音也轻了下来,“是什么让您从‘怕’走到今?”
沈砚的目光投向于晚晚。很短暂的一瞥,但林静捕捉到了。于晚晚对他微微点头,像是某种无声的鼓励。
“她。”沈砚,然后又补充,“还、英画。”
“画?”
“《希、望》。”沈砚的语速稍微快了一点,“修、那、幅、画……手、抖。但、抖、也、是、笔、触。”
林静迅速记录着,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声,与雨声应和。“您是,在修复恩师遗作的过程中,您发现了‘颤抖’也可以成为艺术语言?”
沈砚点头。他伸出右手,摊开手掌,让林静看见那些疤痕和依旧不完美的伸展度。然后他慢慢握拳,又张开,重复几次。每一次,手指的颤抖都清晰可见。
“这、手……不、能、做、从、前、的、事。”他一字一顿地,“但、能、做、新、的、事。”
“比如‘微光透染法’?”
“还、迎…”沈砚的目光扫过长桌上学员们的工作痕迹,“教、他、们。他、们、的、‘不、一、样’……也、是、新、语、言。”
林静的身体微微前倾。这是采访开始以来她第一次表现出明显的兴趣波动。“所以‘无声修复计划’不只是一个培训项目,它是一种……宣言?对那些被传统标准排除在外的人:你们的不同,可能是另一种优势?”
沈砚没有直接回答。他想了想,对于晚晚做了个手势。于晚晚会意,从档案柜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相册——那是无声修复计划启动以来的记录。
相册摊开在长桌上。第一页是五位学员第一次见面时的合影,每个人都显得有些拘谨。往后翻,是他们工作的瞬间:林雨用特制工具作画时专注的侧脸,赵明远用色度仪测量颜料时的严谨表情,吴悠把瓷片贴在助听器上“倾听”的姿势,周文瀚颤着手却画出流畅线条的奇迹,苏晓几乎贴在画面上观察细节的身影。
每一张照片旁边都有简短的文字明,有些是于晚晚写的,有些是沈砚的笔迹——左手写的,依然生涩,但有力。
林静一页页翻看,看得很慢。翻到中间某一页时,她停住了。那是一张对比照片:左边是吴悠修复前的一块瓷片,裂缝明显;右边是她修复后的样子。修复痕迹依然可见,但裂缝被巧妙地融入了一片冰裂纹的图案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