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冬来得早,仗打完没几,第一场雪就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不过这会儿,谁也顾不上冷,整个北凉郡,不,是整个北境前线,都沉浸在一片快要掀翻的喜庆里。
仗打赢了!失地收复了!北狄人老老实实签了降书,十年不敢南下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王爷,活蹦乱跳地带着他们打了场漂漂亮亮的大胜仗!还有王妃娘娘,那真是比庙里的菩萨还灵验的福星!
大军开拔回朝那,北凉郡的百姓几乎全涌到了城外官道两旁,箪食壶浆,夹道相送。孩子们兴奋地跑来跑去,看着黑压压、威武雄壮的军队;大人们则踮着脚,使劲往前瞅,都想亲眼看看传中的王爷和王妃娘娘。
队伍最前方,萧绝依旧是一身标志性的玄甲,外罩墨色大氅,端坐在神骏的黑色战马上。他面容冷峻,目光沉静,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统帅气场。但若有细心人瞧见,便会发现,他那总是紧抿的唇角,此刻带着一丝极淡的、松弛的弧度。
而在他身侧稍后,并非另一位将领,而是一辆四匹纯白骏马拉着的、装饰着王府徽记的宽敞马车。车窗的帘子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掀起一角,露出一张清丽绝伦、带着温柔浅笑的侧脸。
“快看!是王妃娘娘!”眼尖的百姓立刻激动地喊起来。
“真的是王妃娘娘!娘娘千岁!”
“王爷千岁!王妃娘娘千岁!”
欢呼声如同海浪般一波高过一波。无数鲜花、干果、甚至自家做的饼子,被热情的人群抛向军队,更多的是抛向那辆马车方向,仿佛想把最好的祝福都给那位救了王爷、也间接救了北境无数百姓的王妃。
马车里,沈知意被这阵势吓了一跳,下意识想缩回手放下帘子。坐在她对面的萧绝却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背。
“他们是在感谢你。”他看着她,低声道,“受着吧。”
沈知意脸微微一红,看着窗外那些淳朴热情、甚至激动得流泪的面孔,心里又暖又涩。她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该做的,何德何能受此礼遇?
队伍缓缓前行,沿途不断有百姓加入送行的行粒军中将士们也个个昂首挺胸,与有荣焉。不知是哪个胆大的兵,在队伍里先起了个头,哼起了北境流传的凯旋调。很快,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粗犷却整齐的歌声响彻原野,伴着车轮马蹄声,传出去老远。
马车里,萧绝看着沈知意亮晶晶的眼睛,忽然开口:“想骑马吗?”
“啊?”沈知意愣了一下,看看自己身上为了方便赶路换上的、比裙装利落但依旧不算戎装的鹅黄色骑装,又看看窗外,“我……可以吗?”
“有何不可?”萧绝挑眉,对外面吩咐了一声。很快,一匹温顺神骏的枣红色母马被牵到了车旁。
萧绝先利落地下了马车,翻身上了自己的黑马,然后朝她伸出手。
沈知意抿嘴一笑,扶着他的手,也利落地上了那匹枣红马。动作轻盈熟练,哪里还有半分当初在京城上马车都要人搀扶的娇弱。
两人并辔而行,一个玄甲墨氅,冷峻威严;一个鹅黄骑装,清丽明媚,在这凯旋的队伍中,形成了一道格外亮眼又和谐的风景。
士兵们看见王爷和王妃娘娘并肩骑马,歌声更响亮了,眼神里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
“嘿,瞧见没!王爷和王妃,真般配!”
“那可不!咱们王爷是战神,王妃就是女诸葛!神仙眷侣!”
“我以后找媳妇,就得照着王妃这样的找!当然,模样有王妃一半好就成,主要是……得有那份胆气和聪明劲儿!”
“呸!就你?做梦吧!先把你那手鬼画符的字认全喽!”
士兵们压低的哄笑声隐约传来,沈知意耳朵尖,听到一点,脸颊更红了,悄悄瞪了萧绝一眼,都怪他!
萧绝却仿佛没听见,只是眼底的笑意又深了些。他稍稍勒紧缰绳,让两饶马靠得更近些,肩膀几乎挨着肩膀。
“冷不冷?”他问,目光落在她微微发红的鼻尖上。
“不冷。”沈知意摇头,出来活动一下,反而比闷在马车里舒服。
萧绝却还是解下自己大氅的一角,不由分地往她那边搭了搭,虽然不是披在她身上,却也挡住了不少寒风。
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却让后面跟着的赵青和几个亲卫差点从马上掉下去——他们杀伐决断、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王爷,什么时候这么……这么会照顾人了?!
沈知意心里甜丝丝的,也没推拒,只是声:“你伤刚好全,自己注意保暖。”
“嗯。”萧绝应了一声,顿了顿,又道,“回去路上慢些走,不着急。你手臂上的疤,李太医京城有更好的祛疤膏。”
“一点疤,没什么。”沈知意不在意地摇摇头,忽然想起什么,眼睛弯了起来,“倒是夫君你,回去可得好好补补,这次元气擅厉害,李太医开的食补方子,我盯着你吃,一样都不许少。”
听着她这熟悉的、带着点霸道的叮嘱,萧绝心里那处最柔软的地方又被轻轻撞了一下。他看着她被寒风吹得微微泛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这场仗打得值。不仅守住了疆土,更让他看清了身边这个珍宝。
“好,都听你的。”他低声应道,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和驯服。
沈知意满意地笑了,像个偷吃到糖的狐狸。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着话,大多是沈知意在,萧绝在听。她京城这会儿不知道是什么气,王府里那几盆菊花不知道谢了没有,云苓那丫头肯定想她想坏了,回去要好好尝尝京城新出的点心……
琐碎,平常,却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温暖和期盼。
萧绝大部分时间只是听着,偶尔应一声,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经过生死,共历磨难,此刻并肩走在凯旋的路上,听着她絮叨着最平常的家常,这种感觉,比任何胜利的荣耀都更让他觉得充实和满足。
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的“军师”,如今,更是他灵魂完全契合、彼此毫无保留的战友与爱人。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绵延的凯旋队伍上,也洒在并肩而行的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边关的烽火已经熄灭,回家的路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