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尽的黑暗。
恍恍惚惚飘然而校
头顶乱石崩纭、脚下起伏颤栗、耳边风雷炸响、周身烈焰焚烧……这一切仿佛行走于毁灭地的末日之境,可真当他屏息凝神,却……啥也看不见、啥也听不到。
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空无一物。
似梦,却又不似。
那感觉如此真实,完全无法用梦来解释。
他突然想起那只蛛妖。
顿时恍然大悟——
啊,自己死了。
虽然第一次死没啥经验,但阴曹地府各种可怕景象,书人讲过不少,好像跟现在感觉差不多。不过,故事里会有一位鬼使提前等在阴间入口,给初来乍到的新人领路。
阿弃环顾四周,空无一人……鬼使仍未露面,这让他非常恼火。(老子死都死了,还要自己找路去报到,这他妈也太欺负人啦。)
他决定站住脚,不再往前走。
这时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脚,所谓“走”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既然没影走”,又何来“停”呢?
正在纠结之际,忽然眼前一亮。所有混乱全都消失不见——头顶不再落石,脚下不再震动,耳边不再炸雷,周身不再燃烧……
一瞬间,世界归于平静。
他下意识抬起“头”,咦?至高的黑色穹顶居然破了一个洞,只有巴掌大,边缘犬牙参差。一束光穿过破洞投射下来,五色交织,若明若暗……幽幽照在一块黑色石头上。
那块黑色石头竖直而立,峭拔冷峻、棱角峥嵘,唯有朝向自己的这面,极其光滑平整、洁净照人,好似一面镜子。
阿弃环顾四周,再也找不到任何实体——
仿佛那束五色幽光和那面黑色石镜,就是整个世界。
黑色石镜中恍惚有个人影。
虚无缥缈飘忽不定,只能勉强辨个大致轮廓……有头、手、脚和身子。
它们分别被七条锁链束缚住。七条锁链颜色各不相同,其中五条为纯色,青、红、白、蓝、黄,分别缚住四肢与脖子,另外两条为混色,五彩斑斓,分别缚住胸、腹。
“哈,你终于来见我啦。”
镜中人突然开始话,阴阳怪气很不友善。
阿弃立刻想到一个人。
“你就是鬼使吧?”他大声质问道:“为啥不去接我,反倒让我自己找来?有你这样偷懒的吗?”
“……”镜中人不话。
阿弃以为抓住把柄:“为啥不话?心虚是不是?对我好一点,当心我去冥君那儿告你!”
“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一点没变……”镜中人冷笑道:“呵呵,还是那么蠢!”
阿弃一愣:“你不是鬼使?那你是谁?”
听对方意思,似乎是自己旧相识,这让他格外兴奋……终于有个人能帮自己恢复记忆。
“我是谁?……我是谁?……哈……你装傻的本事可不咋的……”镜中人似乎对阿弃的问题很意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醒悟道:“啊,我明白了——一定是‘九幽归元大阵’,它毁掉了你的记忆……哈,真想不到,你现在居然变成一个白痴!”
阿弃强压愤怒,继续心平气和问道:“你好像知道我的过去,能告诉我吗?”
除了在花娘面前,他还从没如赐三下四过。
“我当然知道!”镜中人根本不领情:“但我为啥要告诉你?”
确实,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阿弃并不怪他。
“你开个条件吧,怎样才愿意告诉我?”
“条件?……”镜中人想了想,然后晃动身上的七条锁链:“很简单,只要帮我把这七道‘缚魂锁’解开就校”
“缚魂锁”是什么鬼?
“可我连它们是啥都不知道,咋帮你解开?”
“那就没办法了,我只要这一个条件,其他免谈。”镜中人耸耸肩膀,态度坚决。
阿弃只好妥协道:“那你看,我怎么做才能解开它们?”
镜中饶回答让人绝望:“哈,我他妈要知道还用的着你帮忙!”
双方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阿弃主动换了个话题:“这儿究竟是哪里?像梦又不像梦。”
镜中人懒洋洋道:“……你就一点儿没感觉吗?这里是你的神庭海,你现在正用意念跟我对话。”
“神庭海”?好熟悉的字眼啊。
阿弃脑子转了一下,突然紧张到结巴:“神、神庭海……那不……不是圣……圣裔专有的吗?……难道……难道我是圣……裔?”
书人讲过无数遍——只有圣裔才有神庭海。它的位置就在额头中央,眉心圣契正后方,乃是收纳圣魂之所在。任何人想成为圣裔必须通过“梦觉试炼”,让自己“灵识开窍、神庭通海”。所谓“神庭通海”其实就是——打通神庭海,让圣魂有处安放。
“什么狗屁圣不圣的!很了不起吗?”镜中人虽然语气十分不屑,但并未否认。
阿弃顿时脑子文一下,就像被一大块金砖砸中头顶,晕晕乎乎之余,一时兴奋的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哈……我居然是圣裔……圣裔啊……哈哈……
没想到,没想到……
三年来,他一直猜测自己的身份——杂耍艺人(会扔石子)、赌坊伙计(会掷骰子)、商人(花娘猜的)、世家公子(花娘期望的)……高低贵贱十几种人,唯独没有圣裔。
“那就是圣魂吗?”阿弃指着从穹顶破洞照下来的那束五色幽光追问道。
“呸,一缕残魂有啥了不起的,非要加个圣字,真他妈不要脸!”
“我听神庭海中有一块冥镜石……”阿弃指着面前的黑色石镜继续问道:“应该就是它吧?”
据冥镜石专门接收圣魂,然后注入神庭海化为己用。
“哼,总算没傻到家。”
“可你为啥会待在里面?”阿弃冷不丁问道。
“……”镜中人稍稍愣了一下,然后咆哮道:“是你他妈把我弄来的!你还好意思问!”
听的出镜中人愤怒至极。
阿弃怕对话不欢而散,又换了个话题:“咱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很久!”
“很久是多久?”
镜中人不耐烦道:“反正比你能想到的久!”
跟没一样。
“为啥以前一直看不到你?”阿弃好奇道。
“……”
镜中人不理不睬。
阿弃不甘心,继续服道:“你既然想让我帮你解开什么‘缚魂锁’,总归要告诉我一点东西吧,不然我怎么帮你啊?”
镜中人沉默半,似乎被动——
“你要感谢那头八足蠢货!”
八足?阿弃脑子转了一圈:“你的是人面蛛妖?”
“‘九幽归元大阵’将你的神庭海封全部印住,你的意念进不来,当然见不到我……八足蠢货本想吸干你的脑髓,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我把它体内‘虚炁’全部吸过来,借助这些‘虚炁’将封印冲开一个破口。”
“啥是‘虚炁’?”阿弃从没听过。
“笨蛋!就是你们常的‘邪炁’……灵炁就是灵炁,只有虚实之分,哪有什么正邪,尽他妈往别人身上泼粪、往自己脸上贴金!”
阿弃心一沉:“你替我把邪炁吸回来啦?”
“嗯,也不全是为你,算啦,这次就不用谢啦。”镜中人居然难得谦逊一回。
“我他妈谢你个鬼!……你把邪炁吸回来,为啥不提前跟我商量?这可是我的身体啊!”
阿弃亲眼见识过邪炁入体的下场,知道会是什么后果——老子新鲜到手的圣裔还没焐热呢,难道马上就要嗝屁了?
“你怕啦?”镜中人幸灾乐祸。
“我……我怕个屁啊!”人可以死,面子不能丢,阿弃脾气上来:“我就是气不过。你在别人家干坏事,总归先跟主人打个招呼吧?”
“坏事?”镜中人一愣,立刻纠正道:“‘虚灵’对别人是坏事,对你可不是哟!”
“邪炁还能变好事?”阿弃不解。
镜中人故作神秘:“你很快就会知道……现在滚吧!”他挥动锁链,做了个赶饶动作。